樓蘭城外硝煙終散,鬼豐說的一點不差,龜茲王被擒,西域聯軍瞬間羣龍無首,沒有了方向。
閻行、馬超等人無意再戰,徐徐而退。
他們身爲西涼蒼狼,亦有狼一般的稟性——沒有目的、徒勞無功的事情,他們不會去做。他們殺不了呂布,擊殺樓蘭騎兵毫無意義。眼看西域聯軍崩潰在即,敵方似又有援軍攻來,他們再不退卻,難再有全身而退的機會。
這些人多經陣仗,緩退時仍凝集極大反擊的力量,隨時等待應對呂布的狂攻。
呂布未再選擇衝鋒。
他幾乎以一己之力和西涼蒼狼僵持,知道陷陣軍疲憊到了極點,這般追擊窮寇反可能會讓樓蘭騎兵造成更大的損傷。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如果在全滅西涼蒼狼和保護己方力量上選一樣的話,單飛肯定會選擇後者。
這些樓蘭鐵騎還有親人,他們的目的是保護親人、再見到親人……
他呂布以往倒從未有過這般念頭。回望那些樓蘭鐵騎,呂布揮戟喝道:“和你們的單當家兵合一處,準備回城!”
樓蘭鐵騎歡呼聲起,竟齊聲道:“謝呂將軍!”
呂布微怔。
他鏖戰疆場多年,只有打賞手下金銀的時候,才聽到過感謝的言語。這會兒見那數百樓蘭鐵騎各個染着血、盈着淚的道謝,一時間反倒有種陌生的感覺。
可那種陌生的感覺爲何讓人心中暖暖,再無以往的陰冷疲憊、有的只是讓人奮發的希望?
匈奴人亦退。
這些人無利不起早,眼見形勢不妙,如何會爲龜茲王效忠什麼?
呂布率陷陣軍緩緩向西域聯軍迫去時,無人再敢攔阻,衆聯軍都是驚畏的閃到一旁。等呂布到了龜茲王所在處,單飛望着呂布,微笑道:“多謝呂兄保全樓蘭軍民的性命。”
沉默片刻,呂布擠出絲微笑。他本想說我這般出手,是爲貂蟬的期盼。他知道如果貂蟬聽到他做了這件事情,肯定會給他一個微笑。他也想說,我如此出手,也希望你單飛能幫我。不過話到嘴邊,他終於沒有說出。
“龜茲王,還請你帶着一幫追隨者入樓蘭城一敘。”單飛“客氣”道。
龜茲王連連點頭,根本不敢再有任何反對的言語,他很怕單飛將舊諾重提。
單飛一人坐鎮,那些聚集在龜茲王身旁的聯軍首腦已是不敢妄動,如今見呂布粘着一身血肉前來,更是不敢再有什麼異議。
等呂布開道,衆人押解一幫西域聯軍首領近了樓蘭城時,樓蘭城再次傳來熱烈的歡呼。
東北方來援的騎兵遠遠駐馬結陣,隨即有雙騎縱至。樓蘭軍對其本有戒備,不過見單飛做個放行的手勢,立即將那兩人放了過來。
單飛見來人赫然正是孫策、邊風,倒有些意外之喜。孫、邊二人見到單飛亦是喜不自勝,邊風邀功道:“單當家,聽聞有人要攻你坐鎮的樓蘭城,在下立即馬不停蹄的帶手下趕來了。如今看來倒是多此一舉了。”
“閣下急人之難,如何會是多此一舉?”單飛善意回道。
邊風心中竊喜,倒不再廢話。
孫策凝望單飛片刻,輕聲道:“單兄弟,可曾見到尚香?”
單飛緩緩搖頭。片刻後單飛有了決定,回望呂布商量道:“呂兄,還請你帶人馬和邊風的人馬暫監視西域兵的動靜。不知你意下如何?”
呂布點頭不語。
若是以往,單飛實則不敢對呂布這般信任。可如今呂布帶五百樓蘭鐵騎廝殺數陣,卻不過折損數十人的模樣,單飛知道呂布或許不算涅磐重生,但絕對值得託付。
“孫兄,還請你和我前往城中一敘。”單飛又道。
孫策自是沒有問題。
衆人隨即押解龜茲王一幫西域首腦入城。單飛、曹棺、範鄉等人再見,略有寒暄後,立即前往樓蘭都護府。
曹棺、範鄉都是主持大局之人,見單飛這般作爲,已猜到單飛的用意——如今看來危機雖解,不過鬧不好還是有動亂之憂,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纔是當務之急。
不等落座,範鄉已道:“單當家,你決定如何處置龜茲王一幫人?”他問話時,早將龜茲王一幫人押在都護府的秘地,讓鐵正、石來等人帶高手看守。
單飛路上早有了想法,“遲則生變,眼下放了他們,讓他們約束各部迴轉各國,不知道諸位意下如何?”他說話時看的是曹棺、孫策二人。
曹棺、孫策彼此沒什麼交流,不過心中均想——這種主意也只有單飛能提得出來。
這二人一是曹營的智囊,一是東吳曾經的頭腦,所經陣仗遠較單飛要多,歷經疆場的冷酷,手段自然偏硬。要知道疆場之上雖是熱血、卻更冷血,白起千古名將,當年坑殺趙軍數十萬兵馬眼睛不眨一下,可見爲將之人爲求成功穩定,所用手段無不用極。
若依曹棺、孫策以往的想法,就算不用白起當初的方法,也要想辦法將這些人收爲己用,而不是輕易放之。
略有沉吟,曹棺已道:“我沒什麼異議。”他以往多經算計,替曹操着實打下了偌大的基業。可他自從使用無間香那一刻,早決定斬斷以往貪圖的一切。如今聽單飛所言,曹棺心中暗想,我若依相者所言,恐怕活不過今年,人都要死了,還考慮那麼多做什麼?這種時候,難道不應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一念及此,他心境霍開,居然感覺單飛的想法頗讓人觸動。
他和單飛關係匪淺,但其實總有隔閡,這種隔閡不但是因爲他的主張帶來了單飛,還因爲單飛的很多想法在他看來過於天真。
但就是這個天真的人,一步步的堅持走下去,交的朋友比他曹棺要多的多——他曹棺說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有酒有肉就有的那種朋友!
爲什麼?
連呂布都成爲單飛的朋友,他曹棺可能做到?一念及此,曹棺心中苦笑,暗想單飛有意將呂布放在城外,多半也在考慮他曹棺的感受。
孫策緩緩點頭,“放人可,不過需要讓龜茲王等人立誓永服單飛你才行。單兄弟,我知道你無意名聲小節,那些人也是朝秦暮楚難守承諾……這看起來似多此一舉,但這幫人高高在上還是需要點兒臉皮,如是公然的違背承諾,必定會引發手下的非議。彼時他們若再有異心,內亂就會讓他們顧此失彼。”
範鄉不知道這裝在套子中的人是哪個,不過見單飛對孫策信任,他亦是無條件的信任。聽孫策寥寥數語,頗有道理,範鄉亦是附和道:“這位仁兄說的不錯,讓他們紙上畫押,城頭宣誓承諾後,可放他們迴轉。有單當家制約,以後會安穩些。”
單飛立即道:“好,就這麼決定。煩勞範兄動筆,爲防夜長夢多,眼下就將龜茲王等人提來。”
他一聲令下,早有人遵吩咐去提龜茲王等人。
不一會兒的功夫,龜茲王等西域十數頭腦灰頭土臉的到了堂中。一見到單飛,衆人當下跪倒道:“單當家,我等均是聽從龜茲王的所令這才與你爲敵,還請單當家大人大量,原諒我等的過錯!”
啊?
龜茲王駭了一跳,回頭怒視道:“你們……怎能這般無恥!”
西域諸國衆人均是扭頭不語。
這些人都不是傻的,暗想造成這大的禍害總得有人背鍋的。你龜茲王看起來肩膀寬、背心厚,實在是天生就長着一副背鍋的身板,我等不把這鍋丟給你都可惜你的模樣。
都說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個人。這些人雖不知道中原的這個俗語,不過眼下如何還會去管龜茲王的死活?
“龜茲王,我等實在沒有說錯,一切均是你自作主張!”一人忽然道。
“你!”龜茲王望向說話那人,臉色有些發青,他沒想到那人也會背叛他。
那人正是危須國的國師希羅多,指責未畢,希羅多已跪步上前道:“單當家可還認得小人?”
單飛自是認得,微笑道:“希羅多,不想今日又見了。”
希羅多滿臉通紅,不知是激動還是害臊,急聲道:“單當家,小人卻早就想來見你揭穿這龜茲王天大的陰謀。這件事是他和另外一人聯合謀劃所爲……”
單飛微怔,“那人是?”
“你!”龜茲王怒不可遏,一腳踢過去。希羅多早閃避一旁,叫道:“龜茲王,你想殺我滅口嗎,單當家怎會容你?”
龜茲王心中微寒,霍然跪倒,顫聲道:“單當家,不用他說,我來說就好。”他知道希羅多要說什麼,暗想本王何必讓你這個小人討功,我自己說出來不是更好一些。
一念及此,他更是急急道:“其實小王亦是逼不得已,一切全是一個叫夜星沉之人的逼迫。”
範鄉等人微怔。
單飛、曹棺和孫策均是心中震顫,孫策更是霍然站起。
龜茲王駭得跪退一步,嗄聲道:“小王所言千真萬確……”他不等說完驀地收聲,因爲他發現孫策站起並非爲了他,而單飛、曹棺亦是驚異的望向他的身後。
霍然回頭,龜茲王臉色瞬間鐵青,就聽一人淡淡道:“龜茲王,你實在太讓我失望。做惡人也要有點惡人的模樣。你好人做不好,難道惡人也做不來嗎?”
都護府庭中不知何時已站有一人。
龜茲王一看到那人的模樣,失聲狂呼道:“他就是夜星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