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異常的熟稔,其中帶着讓人魂牽夢繞的思念。
有落英繽紛,芳草鮮美,花香若有若無傳到鼻端,傳載着明媚的流年、滄桑的歲月……
前方好大的一片桃花林,好旺的桃花。
時空似乎逆轉。
正是三月的春天!
一女子站在花樹下,似凝聚了天地間所有的明豔,見單飛癡癡含淚的看着她,那女子嫣然一笑,輕聲道:“單飛,我們出來了!”
單飛落淚。
心中茫然中卻又帶着難言的喜悅,單飛那一刻歡喜的如同要爆炸開來。
是晨雨。
他終於又見到了晨雨?
可他如何會突然見到了晨雨,回到那最是讓他歡喜的桃花三月?他有了那麼一刻的疑惑,但那絲困惑隨即被滿腔相思所掩埋。
清醒的痛苦,糊塗的幸福……
有時候,糊塗一些的人,是不是會更幸福一些?
“可你早就出來過?是不是?”晨雨又問道:“你早已經出來過,這纔對水勢這般熟悉,這纔對鱷魚並不驚詫……”
——不錯。
單飛心中默道——自從你不顧性命的救我後,我就發誓一定要活着帶你出離絕境。有些誓言,有些人從來留在心中不會說出,但他會堅毅的去做。
他未說,晨雨卻似聽到。咬脣凝望他良久,伊人轉身向前走去。
單飛舉步跟隨。
他不知道爲何會遇到晨雨,不知道晨雨會走到哪裡,但他早就將滿腔相思系在晨雨的身上,哪怕晨雨跳進火坑裡,他只怕亦會跟隨跳下去。
前方沒有火坑,晨雨只是順黃河岸邊走了下去,走向那遙遠的天邊,似是走向永遠。
天邊有銀河倒卷。
黃河遠去,銀河卻像是近在眼前,有時候的時空、如夢又如幻。
晨雨抱膝坐在船上看着夜空……
單飛隨着她的目光望過去,只看到天空上星光點點,卻都不如伊人眸光的璀璨。
“你知道嗎?那顆星是個女子,叫做織女。那顆星是個男的,叫做牛郎。你聽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嗎?”晨雨輕聲問道。
“聽過。”單飛終道。
“牛郎那般渡過銀河去見愛人的事情絕無可能,但你信不信爲了摯愛的人,有人可以披荊斬棘的不畏艱險?”晨雨轉眸望來。
單飛心中的堅定早就壓過了惘然,點頭道:“我信。我堅信相愛的人隔的再遠,也一定會再次相見!”他話說出後,腦海中有種似曾相識之感,因爲他記得自己曾經說過這麼溫柔的話語。
他本不是這麼溫柔的人。
爲了那滿是柔情、傾心相許的少女不再失望,他生平第一次說出本是以爲永遠不會說出的情話。
如今再次說來,他忍不住的心情激盪、忍不住的熱淚盈眶,可他也忍不住的再有一絲困惑,如今爲何會重演當年的一幕?
“晨雨……我……”他感覺自己有一堆疑問要說出,偏偏哽咽在嗓間不想問出。爲什麼?他不想去想。
晨雨凝望他的雙眼。許久,伊人的眸光更是明亮,星光亦是燦爛。
風微寒。
晨雨緩緩的移開了眼眸,卻輕輕的依偎過來靠在單飛的身上,微閉上雙眼。
有幽香暗傳。
單飛嗅到那熟悉的處子氣息,看着黃河如帶,有如銀河從天上灑落到世間般,一時間不知是夢是幻。
龍宮天塔逐漸黯淡。
“怎麼回事?”大明王叫道。他看到鐵甲武士激烈的廝殺,所用的方式簡直是前所未聞,但那些武士轉眼之間也敵不過白光的襲來。
情形慘烈,真實眼前。
一切均是真相嗎?那真相爲何始終無人知曉?一切都是虛幻嗎?那虛幻的一切,卻爲何看起來如此的震動心絃?
當前的人類或許沒有鐵甲武士那般高明的手段,但若論廝殺的慘烈,似乎和眼前的戰鬥也是不相伯仲。
大明王似乎迷失之際,卻發現景象流轉,然後就感覺衆人似在塔中開始上升。這是極爲玄奇的事情,他們明明沒有動,卻像集體的在塔中移動。
上空明亮開來。
鬼豐、夜星沉都是極爲振奮,哪怕龍樹亦是雙手合十,不停的低宣佛號。
衆人卻突然停了下來!
之後琉璃寶塔開始變得黯淡,上空亦是變的黯淡,那本來消散的迷霧又開始凝聚起來……
大明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意識到有些不妙,是以大聲的呼喊。
鬼豐目光閃動,看着如坐化的單飛,又看向頭頂的天空,喃喃道:“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錯。”
龍樹不停的念着佛號,只盼能助單飛一臂之力,此刻終有焦急道:“單飛施主進行的本來很是順利,我們看到的……應該他神識看到的東西,亦是他神識讓我們看到的場景……”
他說的很繞口,鬼豐和夜星沉卻是緩緩點頭,鬼豐更道:“不錯,很有可能。他想讓我們看到,我們才能看到。”
“那眼下呢?”大明王叫道,“他突然背叛了我們?他不想讓我們看到什麼,因此我們這才停下來,沒有進一步的發現?爲什麼?他爲什麼要背叛我們?他爲何不想讓我們看到接下來的事情?”
他只想身毒那種國度纔會產生魔王那種奇葩,卻不想堂堂中原、單飛這種濃眉大眼的傢伙也會中道叛變。
“阿彌陀佛。”龍樹忙道:“施主實在言重了。”
大明王忿忿道:“我怎麼言重了?事實就是,我們眼下什麼都看不到了,單飛拋棄了我們。龍宮天塔……”他說話間向四周望去,失聲叫道:“龍宮天塔也要……也要倒塌了。”
他“倒塌”這個此語用的並不正確,真正的情況是——組成天塔的光線開始黯淡,逐漸被白霧侵蝕。
龍樹皺眉半晌,只是道:“單飛施主似乎有了麻煩。”
夜星沉臉色陰沉,突然道:“鬼豐,適才對戰巫咸的時候,我突然有了點問題。”
鬼豐似有意外,略有沉吟道:“你是想說,單飛遇到了和你一樣的問題?”他說的極爲跳躍,根本是不經過程,徑直剖析到答案。
夜星沉卻還是將過程說了出來,“我那時突然聽到劉啓的話語,本是覺得不妙時還有極強的戒備。但下一刻的光景,我卻倏然發現自己眼前站着的是劉啓。我們都有過夢,有時候根本分辨不出是夢是醒。”
“因此你才向單飛出手?”鬼豐冷靜道。
夜星沉喃喃道:“我怎麼可能不出手?我朝思暮想的只有兩件事……”
他沒有說出是哪兩件事,鬼豐卻已瞭然——夜星沉一是想殺了劉啓得到自己應得的皇位,另外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找到婉兒……至於夜星沉究竟要如何對付婉兒,恐怕沒有任何人知道。
“那時幸虧你能一語驚醒我。”夜星沉看着鬼豐道:“你用的寶劍是遠古雷神的雷霆,在絕境放出的四根絲線又是雷神的情絲,你的喝聲夾雜了雷神的震天吼的功夫……”
“但若不是你一掌自擊嘔血,我也無法讓你清醒。”鬼豐感慨道:“能讓你清醒的,只有你自己。你若想沉迷,我如何喚得醒你?”
夜星沉靜默了下來。
鬼豐繼續道:“適才龍樹高僧說的不錯,大明王說的亦有部分應是對的,單飛以神識入龍宮天塔,他神識看到的東西,就是我們適才看到的場面。但他若是神識有差,我們亦會陷入麻煩。我們看不到新的進展,有可能是單飛不想我們看到。”
夜星沉凝聲道:“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有什麼事情不想讓我們看到?”
鬼豐哂笑道:“不止是他,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不想被別人看到的東西。夜宗主不也是一樣?”
夜星沉默然。
鬼豐感喟道:“這也是我挑選夜宗主共同行事的緣由,要想成我等所行之事,絕不能言行不一!世人或有意、或無意的在人前畫虎、人後畫鼠,在一些情況下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但在真正的壓力下卻會原形畢露,製造出意想不到、卻又是意料之中的問題。”
頓了片刻,鬼豐看向夜星沉道:“夜宗主,你我都算不上世俗的好人,但卻是言行一致的人。你雖想殺劉啓,但你始終有着極強的自控能力,你不會將一腔怒火發泄到別人的身上,亦不會像懦夫般,做着殃及無辜的事情。”
大明王暗自皺眉,心道夜星沉若這般行爲還不是殃及無辜,那我就是救世主了。
鬼豐似看穿大明王所想,隨即道:“流年可以加快時間,夜宗主做的事情亦如流年,只是在加快世人的動作,荊州遲早會變成四戰之地,樓蘭的戰爭亦是難以避免,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說話間,鬼豐竟仍舊極爲冷靜,“夜宗主你若是沒有極強的信念想要醒過來,只想殺了幻覺中的劉啓了事,我們恐怕來不到此間。我知道夜宗主的意思是什麼——你是想讓我以同樣的方式驚醒單飛,但龍樹高僧的佛號本和我的震天吼彷彿,單飛如果真的遇到麻煩,他想醒來,就能醒來,亦可以聽到龍樹高僧的佛號。但他若不想醒來……”
鬼豐言語中滿是沉重之意,“沒有任何人能讓他醒來!”
單飛閉着眼。
黃河低唱,星光璀璨,天河星水交織在安靜的夜色內,形成一幅優美安寧的畫面。這種場景,讓任何人心中都會生出寧靜而不想改變,更不要說還有最愛的人依偎在身邊。
在很多人心中,片刻的永久,不已是永恆的燦爛?
爲了那短暫的永久,很多人做的事情,不亦是故作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