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太宗駕崩,經過各方勢力的博弈,最終當今聖上登上了皇位,不過他那時候年紀尚幼,朝政大權由三位助他上位的功臣共同主持,”完顏重節突然開口了,用一種特別憂傷的語氣回憶當年的事情,“這三位分別是我爺爺完顏宗磐,海陵王的父親完顏宗幹,還有趙王完顏洪烈。”
“完顏洪烈?在這個世界他纔是楊康的親生父親……”宋青書並沒有打攪完顏重節,繼續聽她講下去。
“一開始還相安無事,三人共同打理朝政,金國國力很快蒸蒸日上,成爲天下間數一數二的強國,不過他們三位都是人傑,內心深處又哪願意和其他人共同分享權力,所以沒過多久三人就開始互相傾軋,爭權奪利。”
“一開始我爺爺佔據優勢,畢竟他是太宗的長子,太宗駕崩後理論上該他繼承皇位的,不過在各方勢力的制衡下,他不得不將皇位還給太祖子孫,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的勢力在三大輔政大臣中是最強大的,剛好那個時候趙王世子完顏康在中原被殺,趙王心神恍惚,爺爺便趁機剪除了趙王的羽翼,將其排除權力中心,最終趙王鬱鬱而終。”
宋青書臉色古怪,怎麼現在聽她的述說,她爺爺當年明顯不是什麼好人,她也沒有一點爲尊者諱的意思?
完顏重節繼續說道:“排擠走趙王過後,我爺爺可謂是權傾朝野,連另外一個輔政大臣完顏宗幹都對他畢恭畢敬,爲他馬首是瞻。漸漸的我爺爺放鬆了警惕,完顏宗幹卻漸漸露出了獠牙,當爺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最終完顏宗幹誣陷爺爺謀反,將其處死,我爹也被株連,冤死在獄中……”
“節哀順變!”看到她哀傷的神情,宋青書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好想辦法轉移她注意力,“可是我不太明白,你爺爺當年已經控制了朝局,完顏宗幹憑什麼那麼容易就翻盤呢?”
“你忘了我一開始提到的關於爺爺的身份?”完顏重節望着皇宮的方向,臉上掛着一絲恨意,“我爺爺當初差點繼承了皇位,完顏亶早就將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完顏宗幹就是掌握了他的心理,才能成功的冤殺我爺爺。”提到金國皇帝,她直呼其名,語氣中完全沒有絲毫尊敬之意。
宋青書喟然一嘆:“自古以來涉及到皇位之爭,再軟弱的人也會變得心狠手辣。”
完顏重節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看來你也不是個啥忠君愛國的人物。”
宋青書苦笑不已,自己說得好聽叫金蛇王,說得不好聽就是個反賊頭子而已,而且他來自後世,很多骨子裡的觀念一旦說出來,恐怕會被天下所有的君主視爲大逆不道吧:“繼續吧,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爺爺和爹爹出事過後,我們母女就失去了保護.傘,又因爲我娘豔名遠播,漸漸很多人都打起了她的主意,不過她畢竟身份敏感,大家誰也不敢輕易動手,直到……”完顏重節聲音頓時變得冰冷刺骨,“直到有一天,完顏亮那狗賊喝醉了酒闖進府中,將我娘……將我娘……”
宋青書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了,不用說出來。”
完顏重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跳過這段又繼續講道:“當時他爹完顏宗幹權傾朝野,哪怕他做出了這樣的事,周圍的人也沒誰敢治他的罪,我娘四處求助京城裡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出手相助,反倒流傳出一些流言蜚語,說我娘水性楊花,丈夫一死就去勾搭野男人……”
“我娘絕望之下就自暴自棄,以前那個溫柔賢惠的母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煙行媚視的女人,她遊走在衆多男人之間,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淫.娃蕩.婦。”說到這裡她渾身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宋青書搖了搖頭:“你娘也是被逼無奈,你爺爺和爹爹死了,你們又是戴罪之身,隨時都可能被貶爲奴,她一個婦道人家,只有自己的美色可以利用,不這樣做的話又怎麼維持這個家,怎麼保護你?”
“我不需要她保護!”完顏重節頓時炸毛了,“我寧願當年她帶着我一起陪爹爹殉葬,也不想看到她做那樣的事情!說到底還不是她怕死,選擇了苟且偷生!”
看到眼前少女激動的模樣,宋青書嘆了一口氣:“這世上最大的勇敢不是爲了某個理想壯烈地去死,而是爲了某個理想卑微地活着,活着要比死難多了。”
完顏重節一呆:“什麼意思?”
宋青書看了倒在牀上熟睡的美.婦人一眼,沉聲說道:“我雖然不清楚你孃的具體想法,可是也能大致猜到一二。按照你剛纔所說,如今朝堂應該由完顏宗幹父子把持,可爲什麼如今完顏宗幹不見蹤影,完顏亮在朝堂中卻只能排第四,在他之上還有尚書令完顏宗賢,左丞相宗敏,右丞相宗本?”
“完顏宗幹好像是得了什麼病選擇了告老還鄉,沒多久就死了,然後其他宗室的人趁機上位……”完顏重節突然聲音顫抖起來,“你是說這一切是我娘弄的?不,絕不可能。”
“令堂這些年長袖善舞,周遊在各個男人中間,完顏宗幹告病過後沒多久權力就被其他幾派瓜分,若說這一切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是不信的。”儘管宋青書不知道其中詳情,不過前世看了那麼多朝廷爭鬥宮廷劇,來到這個世界連皇帝也當過,理論與實際結合,看問題的角度和高度絕非一個小姑娘所能比的。
“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理解我,懂我……”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完顏重節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之前還躺在牀上爛醉如泥的母親,如今已經坐了起來,雙眼清明,哪還有半分醉意的樣子?
宋青書也有些震驚,沒料到對方居然是裝醉,不過他比完顏重節更快鎮定下來,笑着答道:“夫人突然起來,倒真是嚇了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