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鴻禧覺得自己的手很癢,非常癢。
這老兄弟說話怎麼那麼讓人着急呢!他們一家看起來就這麼危險,這麼讓人不安心嗎?他們過來的時候還特意調整了一下穿着呢。
看他穿的這身西裝,這板正的領帶,多時髦!
不過說實話,在這老兄弟氣人的節奏之下,他那激動的心平復了許多,如果旁邊有測量血壓的儀器就會發現他的血壓是一波一波升一波一波降,有節奏的很,還好他的心臟夠堅挺才能挺到現在。
還是得養生鍛鍊啊,以前就怕沒有回來的機會,現在回來了,也得多留幾天多替老伴兒看看啊!
安鴻禧兩眼微閉,平復着呼吸,免得到時候見到笑笑出了醜。
江達英看到老爺子這模樣忍不住笑,上前解釋道:“大爺,我們是他們家親戚,之前在外面,好不容易回來的。”
“喲,您們是從港城回來的吧?怪不得聽你們的口音有點怪,穿的還這麼奇怪,這段時間從外面回來的可不少呢!”
安鴻禧擺擺手,“唉,外也沒外到哪兒去?都是一個國家的!誰不盼着回來!”
大爺聽到這話豎了一個大拇指,“這話說的地道,不像這段時間回來的有些人,那下巴都仰到天上去了,鼻孔看人,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從港城回來的!”
“那穿着,用他們的話來說,叫什麼時髦,什麼潮!非得賣山音,說話把不住邊……”
大爺說着有些氣憤,江達英聽着有點尷尬,低頭一看,更是覺得這老大爺在說自己。
她這次特意換上了港城時興的妝容和髮型,感人的髮量稍一打理就很好看,還穿了條紋襯衫和單寧短裙,露出來流暢線條的長腿,踩上了高跟鞋,背了一個紅色的單肩小皮包。
幸好她這些年身材保持的不錯,要不然還真撐不起來這套衣服。
聽着這大爺不斷地念叨,安鴻禧心態平和了,不斷平復着自己的心情,江達英轉了轉自己的腳踝,頗有些不堪重負。
“大爺……”
江達英沒啥好氣,這大爺要說她就直說嘛!一直瞥她幹嘛!
她在港城也是雷厲風行的鐵娘子,哪兒有這麼被人數落的時候。
再說,她穿的也沒怎麼招搖,就是年輕點罷了!
雖然她也是個當奶奶的人了,不應該穿的這麼洋,但她就是想讓小姑子看看她過得有多好。
那麼多年沒見了,她倒要看看小姑子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像以前那麼氣人,這一次她要先聲奪人,在穿着上先勝她一籌。
等她露出來羨慕的眼神後,她再甩出來幾套她給她買的衣服,到時候保準得好好謝她!
大爺擺擺手,哼了一聲!
“我不跟您們說了,外面再好還是咱的窩好!咱這兒的衣服也好着呢,一直變呢,穿着還不磨腳!他們家離的不遠,就往前直走,左拐第一家就到了他家門口,顯眼着呢,您進去問問就知道了!”
“行,謝謝大爺!”江達英連忙道謝。
安夢洲聽到這話捂嘴偷笑。
…………
在往前走的路上,越是臨近目的地,安鴻禧越是緊張,江達英也不放心老爺子的狀態,連忙上前扶住。
“您也別激動,身體要緊,咱們查到的這家就是妹妹家,就在這兒呢,跑不了。”
他們來這兒是跟隨政策,招商引資來這兒建廠投資的,剛到這裡他們就迫不及待地來找妹妹一家了。
建白他們正和部門的人商談離不開,兒子安立歸跟着他爸負責商業這方面,兩人都是主要的負責人,離不開,所以他們家只有他們三個閒人先過來了。
“清酌她在不在家?萬一不在家呢?要是瀟瀟沒認出來我們怎麼辦?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安鴻禧埋着頭走路,可走兩步就要猶豫一下,不斷地把問題拋出來。
他本來做好了心理準備,本來被剛纔那老兄弟磨平了激動,可踏進這條距離他們家沒有五十米的衚衕,他,還是緊張了。
“誒呦我的老爺子,哪兒會呢!您走的時候笑笑都已經十五六了,我都不發愁笑笑把我忘了,您發愁什麼!”
“不過妹妹現在可能有點其他的事兒,不在家,聽說她這段一直往經濟特區跑,過得好着呢,聽說準備建廠賣服裝,賣化妝品,說不定咱們在商業上還能搭上夥。”
“到時候您可得指點一下……”
江達英扶着老爺子,說着雜七雜八的話,勸慰着。
“沒事沒事,怎麼做都成,清濁有事先忙着,咱們知道他們好就行了,不要催他們……”
安鴻禧眼神沒有焦距,乾澀的嘴脣隨意說着他都不太清楚的話。
腦海裡都是之前和他們一家相處的畫面,僅是知道他們好就行了嗎?
當然不!
不親眼看看他們的如今模樣,他死都不願意啊!
江達英看着老爺子滿臉心事,腦門都是汗,嘆了口氣,看向旁邊的私人醫生,醫生搖搖頭,江達英便也沒有多說。
他們家兒媳和孩子還留在港城,他們這幾個人只是第一波過來的。
現在雖然限制多,但來往還是沒有什麼問題,那邊的公司終究得有個自家人坐鎮,思來想去,他們便先過來了。
自老太太前幾年離世,老爺子也不和他們交談,除了和小輩說說話,對他們是看也不看一眼。
她知道老爺子心裡是生着氣的,怪他們當年來港城發展,怪他們走的太遠,沒看大兒子起的名字都是立歸嗎!立刻歸來的意思。
他們也想着在外面再待幾年就回來了,可天有不測風雲,想回來……但就是怎麼也回不來了。
幸好老爺子跟着他們來了這邊,內地的事兒他們聽說了一些,畢竟有偷渡客在,但想傳個消息是千難萬難啊!
如果不是多年沒有見小妹,多年沒有見笑笑,老爺子怕是也要罵小妹一頓,畢竟把老爺子送過來,小妹可是出了大力的。
遠香近臭啊!
江達英心裡打趣着,寬慰着自己,也寬慰着老爺子。
十年多沒個音訊,就算別人說現在過得不錯,他們這幾個當家人的也沒法放心啊!
她和小姑子雖然經常鬥嘴作對,可她們當初還是閨中密友呢,認識那麼多年,感情也好,怎麼能不牽掛。
不過老爺子這樣子,還是得勸勸。
他們這樣的身體最忌大喜大悲,免得……得了她也不想什麼壞結果了,說點吉利的吧!
“爸,您別激動,咱們都好好的,笑起來!別那麼僵硬!聽說啊,前兩年笑笑還生了個女娃子,乖得很,到時候您可得好好教導教導,免得孩子又像牛牛那麼頑皮……”
牛牛是她的孫子,也是老爺子的重孫,長得壯實,最得老爺子喜歡。
安鴻禧胡亂點個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眶泛紅。
“好好好,頑皮點好,人丁興旺也好,不管是不是自己生的,都是一家人,大家好好的就行……”
越是臨近她們所在的地方安鴻禧越是激動,近鄉情先怯,就連手腕上老伴兒給他磨的那個佛珠都給不了他多少的力量。
自他們離開到現在多少年了,老伴兒永遠的留在了那裡,說死了之後也不要埋在這裡,把她火化了,她以後要回家。
老伴兒是個很傳統的手藝人,對遺體造成損傷和破壞在她看來是絕對不被允許的事情,她就想體體面面地走,穿的闆闆正正的,免得以後下去了被老爹老孃和教她手藝的師傅嫌棄……
可在那裡,相比這堅持,她還是咬牙選擇落葉歸根,回家爲重!
回家好啊!若不是想把老伴兒帶回去,若不是想再親眼看看這裡的樣子,他也早就堅持不住了!
“妹子啊!咱回來了,咱終於回來了,你給孩子做的東西我也帶回來了,他們肯定喜歡,之後咱們就回老家,咱們在那裡建一個大大的工廠,咱們回報那裡,然後我就守着你,快了快了……”
安鴻禧嘴上不住地念叨着,放在安夢洲那邊的一隻手無意識地攥緊,抓的安夢洲生疼。
可相比這點疼,安夢洲還是覺得心裡更難受。
他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夢洲夢洲,夢的是神洲!
媽媽說那段時間怕爺爺奶奶心裡太難受,又是剛到這裡氣候不適應,擔心他們堅持不住,正好他們那段時間空了,就決定要個二胎,所以就有了他的出現!
他的出現也確實振奮了爺爺奶奶,那他當眼珠子疼,所以他也清晰地知道爺爺奶奶有多想回家。
連奶奶創辦的手藝人品牌都叫做思歸燕,思念着歸去的燕子,或者是思念迴歸燕城,對此,是沒有什麼大區別的,都很令人心酸。
所以對於他們落葉歸根,魂歸故里,安土重遷的思想,他不理解,但他願意接受。
幸好,都歸來了,姑姑和姑父很好!表姐和表姐夫也很好!一切都很好!
…………
“你好?你們是?”
安夢洲率先上去敲門,宋家院子裡的大門並沒有鎖,只是虛掩上了。
安清酌正在裡面做飯,他們那邊一般不開火,要做飯也是來這邊吃,人多熱鬧,而且笑笑把這廚房改造的異常大,裡面工具有些過於齊全,安清酌對於有些東西都認不出來。
正在做着飯呢,就聽到外面有敲門聲。
只是敲着門,也沒聽到人說話,安清酌心裡好奇,拿着正在切着洋蔥的刀就出去了。
結果看門就看到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就是這模樣,有點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