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夫妻聽說孫叔侄子的事,很是上心,山二郎特地下廚煮了一份病人吃的清淡早食,讓山桃上工的時候送去。
山桃提着食盒,推開保濟堂後院的門,進屋就看見了大眼瞪小眼的兩人。
“乾爹,我給你們送飯來了。”
醒來的大錘,對突然進門打破沉寂的山桃十分警惕,下意識將手伸進了枕頭,什麼也沒抓到,又默默縮了回來。
山桃只當沒看見,將碗筷一一擺好,孫叔幫忙將擺滿餐食的小几擡上了牀榻,大錘目前爲止還不能下牀走動,只能靠着歇息。
“你醒來感覺如何?有沒有頭昏想吐,傷口疼不疼,昨夜有無發熱?”
吃過早食的山桃,搬了個凳子坐在牀榻旁,盯着大錘打量了一番。
大錘是她坐診以來遇到的病情最嚴重的一個,也是很好的病例參照,開門見山地先回訪了病人術後情況。
然而大錘的表現很冷漠,眼神甚至有些陰鬱,扭過頭只看着桌上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和清淡的蔬菜,一個字也不肯說。
孫叔幫大錘舀了一碗粥推到面前,開口緩和氣氛道:“陶陶,你先讓大錘吃飯吧。他昨夜沒發熱,早上吐了一回,傷口應該是痛的,只是不吭聲。紀大夫說他顱內淤血壓迫,暫時失憶了。”
快速將病情記錄在小冊子上,山桃多看了一眼大錘被包裹嚴實的腦袋,用仙術觀察是可以看見淤血情況。
“乾爹你放心吧,我之前採的丹蔘可活血化瘀,吃上些藥,應該慢慢就恢復了。”
等兩人吃完飯,山桃將碗筷收拾進食盒,提着去打水洗淨,便去前院上工坐診了。
等房間重新安靜下來,大錘纔開了口,聲音還有些沙啞,“你是我表叔?”
簡單的一句問話,孫叔卻沒立刻回答,反而盯了許久大錘的臉龐纔開口,“等你想起了什麼,立刻告訴我,在此之前,我就是你表叔。”
“我不記得你,但你很眼熟。”大錘微微仰頭靠在軟墊上,眼神透露出些許迷茫,倏然轉爲堅定,“但我絕不叫大錘。”
“大錘多好啊,剛毅不折,適合你。”孫叔輕笑出聲,又輕咳幾句壓住笑意,“你身上的傷怎麼來的,也沒印象嗎?”
大錘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橫七豎八包裹的紗布,似乎腦海中閃過了一些刀光劍影的碎片,爾後傳來的便是撕裂般的頭疼,用手掌撐住額頭,喘了幾口粗氣,“有人......要殺我,我不記得是誰了......”
“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就先別想了。”孫叔見他情緒激動起來,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先在此處好好休息。剛剛進來的丫頭是我乾女兒,叫山桃,有什麼需要就對她說,我有事得回家一趟,晚些時候再來照顧你。”
慢慢平復了氣息,大錘將掉落在額前的碎髮往後一捋,望向孫叔,“你爲什麼要救我?”
起身準備離開的孫叔一頓,回望他的目光無比認真,“你幫我過,就當是報恩吧......好好休息。”
一連好幾天,孫叔除了回家帶了些換洗衣物,一直留在保濟堂照顧大錘。
山桃也承擔了每日給病號帶飯的事。
現在家中山二郎包攬了一日三餐,不僅要負責一家四口,還外帶蹭飯的文縣令,現在還要加上孫叔和一個病號。
因爲病人忌口的多,蜀地飯館裡的飯菜不合適,山二郎便額外準備的細緻了些,避開了不適宜的發物。
在保濟堂一躺就是將近一個月的大錘,對山桃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只跟孫叔講話,除此之外就是紀大夫複查病情的時候。
這日,山桃照常送飯,孫叔外出處理貨物,房間裡只留下了大錘一個。
正準備拿筷子吃飯,忽然食盒被山桃按住了,大錘緩緩擡頭,不帶絲毫情緒地看向了山桃。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山桃自認這段日子,也沒苛待這個病號,不至於要他感激涕零,起碼一句謝謝得有吧。
大錘握着筷子,避開了山桃的目光,往後一趟,雙目一閉,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山桃也只是突發奇想的一問,見人還是那個陰鬱的模樣也沒了興致,心裡默唸這是看在乾爹的面子上,挪開手扭頭就走。
剛跨出房間,身後傳來了大錘的解釋。
“你的眼睛......我不想見。”
山桃腳步微頓,沒有回頭,徑自回了堂前。
“抓藥了,發什麼愣呢?”看藥櫃的藥童將方子塞到山桃手裡,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咋了,累傻了?”
藥童雖然連正經學徒都算不上,只負責給大夫打下手,但年歲卻比山桃大了許多。
山桃低頭看了一眼藥方,都不比對看藥櫃,精準地找到了藥材,利索地打包好遞給了病人,然後又仰頭看向藥童。
“小陳哥,你看我,眼睛長得醜嗎,兇嗎,嚇人嗎?”
對於這個毫無緣由的提問,藥童一陣無語,還是認真地看了看山桃的眼睛。
在縣衙忙碌中,山桃已經過了六歲的生辰,但也只有六歲,還是個完全沒長開的糰子模樣。
爹孃的精心照料下,山桃這小半年日子過得很不錯,個頭高了一些,臉蛋圓乎乎的,以往兩個羊角辮也被杜盈秋改成了兩個包子髻,綁上紅繩,像年畫裡的娃娃。
雖然還是個孩子,但一雙眸子卻生得極好,眼偏圓,瞳仁清透發亮,看着人時格外忽閃,絕對和醜字沾不上邊。
藥童認真的搖了搖頭,“不醜,不兇,不嚇人。你問這幹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山桃呼出一口氣,擺擺手,“沒事,就是確認一下病人的情況是不是加重了。這裡你看着啊,我得去找師父。”
從藥櫃鑽出來,山桃一邊跑向紀大夫的診室,一邊叫道:“師父,失憶的那個,眼神也壞掉啦!”
這一聲喊得格外嘹亮,似乎專門給誰聽似的,隔着一道布簾的內院,大錘聽到這句喊聲,下意識勾起了嘴角,似乎又被自己的反應迷惑,強行牽平。
進了紀大夫的診室,剛好紀大夫背上了出外診的藥箱,旁邊站着的還是熟人。
“青梅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