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心先看到熟悉的大野，之後纔看到陸向冬。
她認得他挺拔的身影，雖然他的臉和無邊的夜色融在一起，看不清表情，可她就是知道，那是他，陸向冬。
她頓住腳步，停了有兩秒，才繼續朝前走到他的面前，停下。
“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緊，冷淡的表情讓陸向冬抿起了薄薄的嘴脣。
他看着她，從衣服內兜裡掏出了順心前幾天寫給他的信。信的內容他只看了個開頭，便塞回去一直揣到現在。
離婚協議書！
她覺得他是三歲幼童，激一激就會上了她的套？
離婚，這輩子，她都休想！
陸向冬當着她的面，把那封信從中撕成兩半、四半、最終變成再也無法還原本來面目的碎片。他看着她蒼白的臉，霧濛濛的眼睛，言辭懇切地求她：“順心，我們不要互相折磨了，好不好？”他多想讓她回家啊，歸家的煙火氣，滿屋暖暖的溫情，還有她潤了一個冬季的粲然笑容，都是令他眷戀的奇蹟。
他想守着她，呵護她，和她一起等待最心愛的孩子順利出生的那一刻。他經歷過失去，所以再也不想重複曾經的噩夢，再也不想憑着回憶熬過分分鐘艱難的時光。
順心像是不認識似的盯着他，撇脣冷笑道：“你和她在一起歡愉的時候，可有想過對我也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
陸向冬怒睜雙眼，手一下箍住她的胳膊，“順心，你不要不講理！”
順心掙了幾下沒掙脫，垂下頭，腳尖蹭着水泥地上的石子，語氣冰冷的說：“放手！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事實！”
“那根本不是事實！”他氣惱順心固執的同時，又無比痛恨自己當初對待付蓮曦問題上的疏忽和大意。他向來做事謹言慎行，光明磊落，唯恐讓有心之人利用授人以柄。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在家裡被親人設計陷害，造成嚴重到無法挽回的後果。
是他的錯，全都是他的錯……
“順心……”他叫她，聲音忽然轉柔，帶着濃濃的祈盼和懇求，把她帶向他的懷裡……
順心的心在流淚，她沒再掙扎，任由他抱着自己，眼睛酸脹得想要爆掉，她一動不動，聽着一聲快似一聲的心跳，她咬着牙，忍着呼喚他的衝動……
向冬……
她在心裡喊……
向冬，我捨不得你啊……可是，我們不行……我們不能在一起……
“跟我回家吧，沒有你，家裡冷冰冰的。順心，你知道嗎？今天我去廚房，看到鍋子裡都長毛了……”他的傾訴有些討可憐的意味，可是順心卻聽得心如刀絞……
他又去吃大食堂了嗎？還是天天在團部加班，忘記了吃飯？
李志宏，你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你怎麼照顧團長的？讓家裡的鍋子都長了毛……
轉念想到她再也不能回家了，心中又被無盡的悲涼佔滿。她沒動，垂眸立在原地，看着他肩章上閃爍的星星，想象着幽靜寂寞的夜晚，他立在窗前凝望營區的身影，是那樣的孤單和蕭索……
樓洞裡隱約傳來鄰居說話的人聲，接着是人影，三五個挨着從裡面走了出來。
順心一驚，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
“嗒……”爲他買的內衣袋子落在地上，她有些怔然，看着空蕩蕩的手心，慢慢蹲下身準備撿拾起來。
他比她更快，袋子交還到她手上，順勢要去牽她的手。
她閃躲着避開他，送客的鄰居朝這邊張望，順心偏過臉，說：“我回去了。協議書，我明天會再寄給你，請你務必簽了，還我清靜和自由！”她說完也不看他，徑直朝樓洞疾步走去。
他沒動，拳頭握緊，在她的身影就要沒入那片昏黃的時候，他大聲喊：“順心，你不要妄想，你會離開我！不可能，我不會放手——”
順心並沒回頭，她扶着牆，快速上樓。可是走到二樓拐彎處，看不到他的地方，她卻順着牆面，慢慢滑坐到臺階上……
院子裡響起一陣汽車發動的喧囂，刺耳的嘯叫，伴隨着車輛擦地的聲音漸行漸遠……
她捂着嘴，眼淚大滴大滴的急速落下來……
她的頭靠在冰冷的牆面上，顫抖的身體像是風中無依無靠的落葉。
“嗶——”走廊裡的燈亮了起來。
李春敏披着外套，若有所思的眼神停留在樓道里狼狽痛苦的女兒身上。
“媽——”順心看到李春敏，趕緊擦去臉上的淚，扶着牆上樓。
李春敏扶着身子不便的順心回到家後，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關心她的身子，她拉了順心坐在沙發裡，表情異常嚴肅地問：“你跟媽說實話，你不肯和向冬合好，除了他承認的錯誤，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順心愣了愣，看着李春敏，表情複雜地說：“媽，您別問了。我和他肯定是要離婚的。”
“我想不通，順心。”李春敏拉起她的手，“爲什麼呢？你明明愛他愛得要死，離開他就痛苦的不行，爲什麼不給向冬一個機會，也放你自己一條生路呢？順心，你看看向冬吧，你看看他現在被你折磨成什麼樣子了！媽是過來人，能看出他對你絕對是真心的！”
“媽，我和他不可能了……媽，我的心好疼啊……我好想他……”順心抓緊李春敏，低下頭，貼在她的手背上，登時濡溼一片……
李春敏撫着順心的頭髮，眼眶也紅了起來，她不忍心追問下去。
“好好……好……順心不哭……來，媽給你熱飯，你還有孩子呢，可不能餓着了……好了……不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