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或許……不是吧!”盼珊頗爲惆悵地扭頭望向了一邊。
不知從什麼時候,她已經再也做不到完完全全地相信別人,再也回不到那個不需要考慮太多的冷盼珊了。
兩人正說着,突然同時望向了對方。
“暗衛!”冷芷卉突然說道。
盼珊想了想,問道:“你說的是不是那些穿着黑袍戴着帽兜的人?”
冷芷卉點頭,“沒錯。”然後看向盼珊,不無驚訝地問道:“你見過?!”
盼珊一時間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不對,便道:“在學室裡不是剛見過麼,你忘了?”
冷芷卉聞言,這纔像是放了心一般鬆了口氣,道:“沒有獨自見過……就好。”
盼珊想起來當初自己就是她所謂的暗衛帶回來的事情,眉頭沒來由地皺了皺,小聲道:“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冷芷卉連忙搖了搖頭,急急說道:“沒、沒什麼!”
盼珊不再問她,想來也知道問不出什麼。
邊上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盼珊不由皺眉,難道她和冷芷卉選的地方就這麼沒有偏僻可言?怎麼一會兒時間走過這麼多人。
等到來人走近了,她纔看清,竟然是多日不見的冷七隊長。
“九小姐。”冷七徑直在盼珊的面前停了下來,行禮道。
“冷隊長?”盼珊的臉色冷了下去,什麼事能讓他看不到邊上還有一個他成爲小姐的人?顯然不是好事!
讓了讓身子,盼珊將冷七的視線引向了一旁的冷芷卉。
冷七擡頭一愣,馬上醒悟道:“啊,原來六小姐也在這裡,冷七失禮了!”
冷芷卉恢復了人前的那股怯懦氣質,弱弱地搖了搖頭,小聲道:“七隊長言重了。”
冷七笑了笑,再次看向了盼珊,心中無奈,明明盼珊比他小得多,可他總是有在仰望着這個孩子的感覺,這些天躲着不在她面前出現即是爲此。
“七隊長有事?”盼珊看他明明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卻不開口,只能自己開口問了。
冷七眼角掃了下冷芷卉,道:“家主命冷七來請九小姐去一趟宗閣。”
宗閣,盼珊初到冷家時被冷家主事者集體審問的地方,一想起當初自己跟個犯人一樣被審問的情景,盼珊的心裡就會生出一股股地怒意。
面上不動聲色地又問道:“哦?又叫我去,我都快成了那兒的常客了,大伯沒說是什麼事麼?”
冷七搖頭,“屬下不知。”
盼珊只得回頭看了眼冷芷卉,道:“那我們走吧,大伯叫的人晚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誰是冷七卻一把攔住正欲與盼珊同行的芷卉,道:“家主吩咐,九小姐要一人前去。”
盼珊心道這事兒蹊蹺,當下冷哼了一聲:“沒用的考慮到時夠多的,你家小姐能壞了他的事兒?!”然後回望芷卉,眼神中傳達着自己的意思——你自己行事,一切隨機應變。
然後朝冷七點了點頭,跟他走了。
冷芷卉當聽到那句“九小姐一人前去”就知道今天的事兒沒有那麼簡單,再看盼珊的眼神便知道她也猜出了些許,於是在兩人沒了影子的時候迅速向冷家城的北面——墨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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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珊看着宗閣裡跟當初如出一轍的情景,心裡的怒火更勝了。
除了這堂裡沒有了那些小輩的身影,那些什麼白鬍子惡長老,三角眼四隊長,都在。
冷冷地掃了一眼衆人,盼珊小小地身子在大堂中央站得筆直。
打從盼珊一進到宗閣裡冷湜就發覺這孩子的變化,還以爲是這裡嚴肅的氣氛讓她不適應,便道:“珊兒,今日尋你來是各位長老決定要告訴你一些事情,不必緊張。”
盼珊點點頭,心中罵道:“我勒個去!決定要告訴我一些事情?!黃鼠狼給雞拜年吧!”
一個坐在右邊第一個的長老隨即道:“你可知道你父母爲何失蹤?”
盼珊只聽見自己心裡“咯噔”一聲,好似有什麼被狠狠撞擊了一般,努力維持着沉靜地面色,回道:“盼珊不知。”
“如此,”那長老捋了捋鬍子,道:“我等便要給你說說了,免得你將這筆帳記在了自家人頭上。”
盼珊不屑地抽了抽嘴角,沒有回話。
“如你所知,你父親因爲不顧族中的阻攔和靈族的安危,擅自跟隱族派來的妖女巴爾齊·黛月斯·圖藍祈歌,也就是你母親,觸犯了靈族的規矩。”
那長老神色淡然地緩緩道來,卻讓盼珊巴不得上去撕爛他那張虛僞的老臉——還妖女,你曉不曉得你正在向一個小孩子詆譭她的生母?!
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了自己母親的名字,盼珊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是心中的那一點一點聚集起來的酸澀告訴她,她恐怕兩者都做不到。
母親,無論是二十一世紀的媽媽還是在九天大陸的黛月圖藍和黛月明雅,她都沒能報答過她們什麼,她並不是個稱職的女兒。
盼珊壓了壓幾乎從胸口噴薄而出的怒火,問道:“然後?”
“既然是觸犯了規矩,那自然要受到相應的處罰。”
盼珊的食指指尖條件反射地彈動了下,又迅速歸於平靜——小不忍,則亂大謀。
“本來他的罪過足夠讓他被活活燒死的,可是鑑於他曾爲我靈族開疆拓土,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被我族先輩壓制在了烏冥墨塔下悔過,只要有一天他可以忘記那個妖女,重新將我靈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我們便會撤除對他的懲罰。”老者的聲音平平淡淡,卻讓一屋子的人同時沉默了。
盼珊僵直地立在空蕩蕩的大堂中央,突然覺得很無助,有些忍不住那毀人心魄的仇恨,盼珊擡起頭對着人們笑了,一字一句地問道:“不知我可有聽一聽你們放過我父親的條件?”
首位上的冷湜突然喝到:“珊兒,別犯傻!”
盼珊沒有理會冷湜的話,心裡不斷揣摩冷家主事的思想,他們是爲了什麼才突然如此着急?就連無爲境的去向都沒有這件事來的嚴重,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長老看着盼珊的眼神好不冷漠,道:“直到冷燁可以親手殺了黛月圖藍。”
盼珊突然發出了一陣冷笑,然後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是不是也應該加上我呢?要知道,我身上還有一半隱族的血液呢!”
冷湜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幾點,望着盼珊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倒是那個曾經極力反對盼珊迴歸冷家的長老今日一直沉默着,看向盼珊的眼神也說不上來的複雜。
盼珊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她只知道,這些人都在逼着一個早已被他們拆散的家庭走上最後的絕路,他們,不止無情,還沒有人性!
“說!”盼珊朝着衆人怒吼道:“我叫你們說啊!”
“原來我還真猜對了!哈哈哈哈哈……”盼珊笑得根本不似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滄桑決然地像是一個被天下人辜負了的老者。
彎起的嘴角終於平了下來,盼珊不再看向衆人,而是再次垂下眼瞼。
空氣彷彿在她面前變得粘稠,被不知名的情緒攪和成了扭曲的形狀,在她眼前詭異地緩慢地流動着。
她極力從這粘稠的空氣裡吸取了了一口,很憋悶,然後平靜地說道:“你們要我來,就是要我去給自己的父親殺,對不對?如果是,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訴我,爲了我父親,我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呢?”
冷湜一手重重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神情無奈而憤恨。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心下感嘆他們同時面對這樣一個小孩子的時候,竟然同時感覺到了害怕。
沒錯,就是害怕。
如果她張牙舞爪地瘋狂反擊,他們可以出手狠厲地將她擒住。如果她因爲害怕而不敢反擊,他們更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可是,盼珊的表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不害怕,她也不在乎。這一切的一切,讓這些不知比她多活了多少年的人瑞們感到了靈魂的震顫。
“呵呵……”盼珊又笑了,那張除了冷笑就是譏諷的小臉再次變得精彩,“可是我母親會不會甘願讓我父親殺我就不知道了。”
盼珊有信心,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一個母親,當得知自己的孩子被人殺死是會做出任何事情的。眼前的冷家人,並不是不忌憚隱族巴爾齊氏的。
“你想用句話來要挾誰?”那長老變了從始至終的臉色,無比兇狠地瞪着盼珊,“你以爲我們當真怕了那個女人當家的巴爾齊氏麼?笑話!當初如若不是因爲大傢伙疼惜你父親和那百年不遇的天資,你以爲今日還能有你站在這裡跟我們頂嘴的機會麼?!”
盼珊看着激動得都開始發抖的長老,明白自己這是點中了他們的死穴,他們害怕巴爾齊氏的報復,儘管這麼多年黛月圖藍也跟冷燁一樣失蹤,他們卻並不知道隱族是如何處置她的。
盼珊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或許,當年她父母的結合,並不是完全的巧合和相愛……
盼珊望着神色不一的衆人,再也沒有了跟他們廢話的情緒,她的生死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掌控的,於是道:“我答應勸我父親放棄這麼多年以來的執念,也可以心甘情願地任由死在我父親的手裡,只是我有一個條件。”
另外一個長老望向盼珊,問道:“你說。”
盼珊道:“我死後,不要將我的死訊讓木本水源的宗主夫人知道。”然後冷冷地看向那人,“我相信你們辦得到。”
那人點頭,“當然。”
盼珊再也沒有看向衆人的勇氣,轉身朝外走去,一邊道:“具體什麼日子什麼地點讓冷七來通知我一聲就好,我沒有被人圍觀死狀的愛好。”說罷,她已經出了宗閣大堂的門。
那一瞬,盼珊覺得彷彿她被世界上的一切都拋棄了,不由苦笑着埋怨了自己一句:“誰讓你放棄了他們,冷盼珊,這他媽哪裡是什麼破釜沉舟,根本就是你自找被虐!”
走出宗閣,盼珊頓了頓腳步,心道這成天的夏季也不過如此,連一場像樣的雨水都沒有,天也昏昏沉沉的,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