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塔裡的情景遠遠超出了盼珊的想象。
當初站在永生湖的岸邊遙望這裡,她以爲,墨塔也就是看着古樸些,能有什麼奇異之處。如今再看,卻發現她那時想得實在簡單。
幽暗無光,陰冷潮溼。這是盼珊走進這裡的第一感覺。隧道一樣的長廊很空曠,而且不時會有“嘀嗒嘀嗒”的落水聲迴盪其間,幾乎讓人誤認爲這裡並不是什麼古塔,而是一個天然的山洞。
就在盼珊摸着黑向前走着的時候,她的腳下傳來一陣又諒又溼的感覺。這裡的地上竟然有淺淺的一層積水,一腳邁出還會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因爲這裡的環境實在幽暗,盼珊也拿不準接下來還會有什麼出現,索性將一直被扔在儲物手鐲裡的火摺子拿了出來。
“呼!”卯足了氣息呼了出去,橘黃色的光點漸漸變得大了許多,雖然那微弱的光亮還不能照亮她腳下的地面,但有了一點光亮總是更讓人踏實些。
不多時,盼珊碰到了第一個岔路,一個她根本沒有想到會出現的岔路——石階,分別通向上面和地下的一道石階。
按照常理,塔這種建築物一般只會向上建,就算當初地基打得很深,也是不會給塔下留着空間的。
而她現在所處的這座塔,顯然超出了一般塔類建築物的常規建制。
盼珊將手上的火摺子朝上下兩個方向照了照,然後毅然決然地走向了通往地下的樓梯。原因很簡單:塔頂這種地方困不住冷燁。
石階上有緩慢流向下面的流水,雖然少得可憐,但一定是長年累月的流着的。因爲盼珊摸到牆壁上生着厚厚的苔蘚,根本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要是真的如盼珊猜測的冷燁被困在塔下,那這些水可就成了大問題了。
石階很陡,所以盼珊一手扶着有些溼滑的牆壁,儘量維持着身體的平衡。
就在盼珊小心翼翼地走着的時候,胸口突然傳來一陣鈍痛。
盼珊不由一驚,這感覺都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今天這是又怎麼了?說來也汗顏,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心臟貌似多多少少是有些問題的,可一直都沒有在上面方多少心思,該吃吃該喝喝,高興了還上竄下跳,顧忌這事兒的時候還真不多。
停在原地喘了半天粗氣,感覺到自己緩得差不多了,這纔再次邁開步子。
“這事兒得提到日程上來了,回去了找家醫館看看先!”心中不無擔心地想到,她們幾個人裡連個精通醫術的人都沒有,俗話說這人在江湖飄,怎能不挨刀?!所以,到時候怎麼的也得找個同行醫生纔好。
就在她神遊之際,忽覺面前豁然開朗。
明亮的廳堂,精緻的桌椅,再加上幾顆綴在頂子上的夜明珠,這墨塔的底下一層竟然出奇的乾淨!
盼珊立即回頭去看樓梯,只見那淙淙的流水竟是繼續向下流去。幾乎是連想都沒有想,盼珊扭身就繼續走向了通往更下面的樓梯——依照剛纔冷軻等四人說的話,冷燁所在的地方不可能如此舒適。
就這樣兜兜轉轉了將近一個時辰,盼珊早已髒的像只泥猴子了,此時,通向墨塔地下的樓梯也走到了盡頭。
此處,是墨塔的地下第九層,跟塔上有着對稱的層數。
輕輕嗤笑了聲,盼珊心道:這一路上太平靜太順利,她幾乎都以爲馬上就能見到那個傳說中的父親了,此時來看,這樣才合理。
一道貼有符文的兩開石門豎在她的眼前,冰冷而沉重。
盼珊將手裡的火摺子扣上了帽子,然後一手捏決開了火系的結印。
一剎那,宛若煙花的火光綻放開來,將她所處的狹小空間照得宛若白晝。
轉瞬即逝的光芒在盼珊的臉上一點一點失去了餘芒,最後只有那雙仍舊明亮的眸子才能夠證明它曾經存在過。
腳下的水已經只漫到了腳脖子處,盼珊猜測:“這水定然是流向了地勢更低的地方——那裡極有可能是冷燁被困的地方!”
呼出一口氣,暗自祈禱事情不要像她所想的那樣。然後單掌平推在了石門上。
那雙貓兒似的眼睛迸發出不曾出現過的精芒:“天地有命,衆神護衛,萬物俯首,靈智臣服!給我開!”
紫色的光華從她小小的手掌裡溢出,順着門縫分別向上下延伸着。
可就在那光芒馬上達到石門頂端的符文的時候,就那麼呼哧一下滅掉了,更確切地說,是消失了。
盼珊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怎麼可能……”
想了一會兒也沒發現自己錯在哪裡,盼珊恨恨地踹了一腳那紋絲不動的石門,罵道:“此乃天賜之術,小小符文竟敢造次,看我不將你化成灰燼!”
說着,雙手在胸前合十,流利地念出咒語:“天地有命,衆神護衛,萬物俯首,靈智臣服!”
這次,紫色的光芒遠勝於上次,而流淌在門縫上的光芒更是爬上了不少符文。
盼珊不由咧開嘴,就說這小小符文根本對智者老師的天賜之術無可奈何,看來是真的了!
可下一刻盼珊的嘴角就僵住了——那光芒竟然再次滅掉了,而那明明已經被描了大半的符文更是瞬間就恢復了當初的樣子。
“我勒個去!”盼珊費了好大功夫才抑制住自己一拳敲向那道討厭的石門,正憤懣間,聽到門裡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
“門外的人,你可也是從無爲境裡來?”
盼珊登時擡頭望着那厚重的石門,一口氣阻在了喉嚨裡,卻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那聲音又道:“怎麼不說話?我知道有你在外面,天賜之術對這石門是起不了作用的,你進不來的。”
盼珊握了握拳,儘量把自己的聲音提高,道:“你是誰?”
“我?”門的那一邊響起一陣悶悶的笑聲,“我是冷家的罪人,這千百年來最罪無可恕的背叛者。”
門中的人是冷燁,盼珊已經可以完全肯定。
盼珊輕笑了聲,卻道:“罪人?背叛者?你自己也這麼認爲?”一連三個問句,盼珊心底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她真的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到來只是一個錯誤、一個陰謀。
“外面的人不都是這麼看的?我想讓你更方便地理解我是誰而已。”冷燁的聲音裡竟然出現了一絲打趣,完全聽不出是身陷囹圄的人會說的話。
“如此說來,我們也算有緣了。”盼珊無聲地笑了,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一見自己這個傳聞中的父親了。
“有緣,當然有緣!”冷燁再次笑道,這次倒是酣暢得很,“穿越永生湖的對岸,又來到墨塔之下,一個小娃兒跟一個囚徒只隔了一道石門,說有緣是不是都太淺化了你我的相遇?!”
盼珊這次沒有再忍着自己的笑聲,一個邁步扒在了門上,道:“您……在裡面還好麼?”
門裡的冷燁一聽到這句,明明是笑意盈盈地,爲何又帶了哭腔,心下不由悲涼頓生,卻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哪來的就會哪去吧。”
“父親!”盼珊終於再也忍不住,淚水衝開眼角的時候失聲道。
無論是否見過,門裡的人,用命爲她守護了一方淨土。更何況,血濃於水。
門裡的冷燁被這一稱呼叫得瞠目結舌,沉默了好久才道:“敏敏?你是敏敏?”
盼珊不解,問道:“我……”然後突然想到這個名字是木庭鈺起的,冷燁並不知道。“我應該叫敏敏麼?”
“你母親在你還未出生的時候就取了這個名字,你不知道?”冷燁頗爲詫異的問句讓盼珊啞然。
“母親,我沒有見過她。”最後,盼珊如實說道。
塔底迎來了一陣死寂,過了一陣,才聽到門裡的冷燁說道:“那這些年,你是怎樣長大的?”
盼珊卻道:“這些我們可以以後再講,父親,告訴我如何能救你出去吧!”
“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冷燁聞言並不着急,而是追根究底地問道。
盼珊被問得一滯,道:“我對大伯說來換你的自由。”
“既然是換,那條件是什麼?不要用別的什麼話搪塞我,冷家不是個講情面的地方,你應該也瞭解到了!”冷燁的聲音驟然變冷。
盼珊眼裡的淚水早已幹了,雖然聲音仍舊啞啞的,卻帶着由心底而發的笑意:“我死,換您能見朝夕。”
“放屁!”冷燁登時罵道:“你趕快給我滾回去,老子不用你救!”
盼珊大急,趕忙解釋道:“我當然知道虎毒不食子的道理,可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能如此順利地來到這裡了!我們父女齊力,定然可以衝破冷家的禁制的!”
“就算你有了天賜之術也起不了作用,如果靠那個可以,我又怎麼會一直被困到現在?這可是當年冷家老祖專門爲了封印我而寫下的符文。”言下無奈之意盡顯。
盼珊颯然一笑,道:“父親,我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
“什麼?”
“智者也是我的老師,我是不是要叫您一句師兄?那樣,母親那邊我也得叫師姐了……”
冷燁一時間又氣又笑,道:“木庭鈺那個傢伙,怎麼好的沒教給你,這些倒是一套一套的?臭丫頭,不就是顯擺麼,我冷燁的女兒能差到哪去!”
盼珊這才發現,她這個爹也夠臭屁的,看來自己母親小姨在選夫婿這件事上十分有默契。
“那……親爹您是否願意告知女兒破開這符文的方法?”盼珊眼中的神情漸漸被冷靜代替。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就越不能被其它情緒影響,要知道,失敗總是在成功的前夜,如果到了冷湜發現她交給他的銀質腳環根本毫無用處並追來的時候,她之前忍受的付出的都會付諸東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