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均下城,靈貓小館。
董玉菲一身白襟兒墨綠齊胸襦裙,倚在客棧的算賬櫃子上,額前一綹碎髮擋住了微垂的眼瞼,明明並不十分出色的人皮面具卻生生變得是風情無限。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別人對她的容貌太過在意,所以平日裡也盡其所能地醜化自己,可就是這樣,效果也並不明顯多少。
一年多前她將那麼多人到左家施壓,卻沒料到最後遇見了冷家清理門戶。要不是盼珊跟他們處在一處,說不定也難以逃脫被牽連的命運。
轉眼又是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寶兒幾乎成了她們生活中的一個匆匆過客,除了回憶什麼都沒有爲她們留下。
“二狗,你慌里慌張地跑啥呀?難不成又有哪家的小姑娘追着你不放了?”小莫十分嫌棄地瞥了一眼中滿頭大汗地往客棧裡跑的二狗,咋呼道。
二狗顧不上理他,徑自走到櫃子前,左右看了看,道:“主子,有信兒了!”
董玉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問道:“什麼有信兒了,咱做的就是消息買賣,一天到晚倒騰的都是信兒。”輕輕地嗔了句,董玉菲突然瞪大了眼睛。
二狗笑着狠命點頭,努力壓低了聲音道:“您忘了,是……”
不等他說下去,董玉菲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到後面說。”然後對眼神同樣亮了起來的小莫道:“看好鋪子,今兒晚上給你們加菜!”言罷抑制不住地回身到了後院。
“二狗,是寶兒?”董玉菲的雙手甚至有一點顫抖,她還以爲自己要苦等一輩子!
二狗笑着道:“沒錯,是關於少主的。”
董玉菲揮手拍了他肩膀一下,急道:“那還不快說!到底是什麼消息?!”
二狗連忙道:“一個月前在成天雨鄲城,有人看到少主出現。而且當時她還在那裡有名的食肆裡跟人起了衝突,可不知爲何從那之後便再次消失了。”
董玉菲剛剛明媚起來的神色在下一刻變得驚慌:“成天……冷家主城不就是在成天!而且這消息怎麼回來的這麼慢?你對這消息的真僞有幾分把握?”
二狗回道:“信兒的真僞倒是不用懷疑,使我們常用的來源提供的,至於爲什麼來晚了,那是因爲有人故意要掩蓋這事兒。”
在院子裡來回走的董玉菲心裡已經亂作了一團,寶兒還活着的消息對她來說自然是驚喜,可她偏偏出現了在了成天,而且後來的失蹤讓她倍感心神不寧。
“不行,我不能慌,這事兒還要從長計議!”董玉菲頓住腳下的步子,努力地讓自己的心態平穩下來。
就在兩人都沉默之際,忽聞前堂的小莫突然道:“小姐,小姐!你快來啊!”
董玉菲和二狗相視一眼,不由奇怪,雖然平日裡小莫咋咋呼呼嘮嘮叨叨,可絕不至於會因爲遇見什麼事情就如此失態,於是兩人統統向外走去。
掀開簾子的那一刻,董玉菲以爲自己眼花了。
小莫正提着茶壺望着門口,脖子半扭不扭地梗在那裡,茶壺裡的水早已撒了大半,在地上留下一灘深色的印子,恰好映出他此時的呆愣愣的樣子。
二狗比小莫大不了多少,反應卻好了很多,緩步將小莫拉開,對門口的四個大漢一個小女孩問道:“幾位客官這是打尖還是住店?”
盼珊被大飛抱在懷裡,正兩眼灼灼地望着仍舊沒能緩過神來的妖精,回道:“我是來找人的,不知小哥能不能行個方便,幫忙找下這人?”
二狗的腦袋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幾番,心領神會道:“不知客官想找的人有什麼特點,這樣我也好幫你找不是!”
盼珊笑了,將懷裡的糰子圓子都放到了地上,道:“那倒是用不着。”然後向離了老遠的董玉菲伸出一隻手,道:“我要找的人知道我在找她的話,一定會親自來接我,我知道的。”
這邊,董玉菲早已模糊了雙眼,淚水順着她的臉頰如小雨一般灑落。
忽而一陣微風穿過客棧的前堂,妖精已經將盼珊從大飛手上接過。
那雙青蔥似的的玉手將盼珊從腦袋扒拉到腳底下,妖精仔仔細細地將她看了一遍,然後才鬆了口氣般自言自語地說道:“還好還好,哪裡都好好的。”
盼珊兩手放在她的頰邊,擺正了她的腦袋,道:“不用看了,我很好,哪裡都沒有傷到!”然後一邊擦着她臉上的淚痕一邊道:“是我太不懂事了,竟然要你們擔心這麼久。”
驀地,妖精才被擦去的眼淚又涌了出來,伸出手在盼珊的屁股上狠狠地打着,打一巴掌說一句:
“你這些年到底去了哪?
爲什麼明明沒事還不往回捎個信兒?
我們找你找的多辛苦你知道麼!
花奶奶因爲你差點病死你知不知道!
你怎麼對得起爲了你跟完全不相識的文珏訂婚的思樂!
你又是不是對得起到左家討說法幾乎全軍覆沒的大家?
你……又對不對得起,在這裡等你的……我?!
你啊……”
原本小三擔心妖精將盼珊打壞了,想要上前拉上一拉,卻被冷墨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盼珊咬着嘴脣一聲不吭地任憑她使盡全力地拍打,一直笑着聽完她心中所有的難過。
妖精到最後許是打累了,便紅着眼睛盯着盼珊看,看得她直發毛。
盼珊見她沒有再繼續的意思,終於呲牙咧嘴地抽了口氣,道:“妖精,我都真麼久沒見你了,就不能手下留點情麼?誒喲,我的屁股誒……”
看見她如此皮厚的樣子,妖精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衝還呆愣在兩人旁邊的額小莫和滿臉笑意的二狗道:“還不招待客人進屋?!怎麼越發沒了規矩!”
然後寶貝地抱着盼珊不肯撒手,朝着客棧裡的樓上走去。
二狗擡手朝着小莫腦袋上就是一巴掌,道:“還冷愣着呢,幹活了!”然後朝着冷軻四人一笑,道:“我家弟弟腦子不好使,剛纔怠慢了各位,還請衆位大人有大量不要太在意,我們樓上有上好的茶室,大家不如先到那裡休息片刻。”
說着,徑自伸手帶路,將四人兩獸帶上了二樓。
虧的是這靈貓小館一直生意不好,來這裡的人大多是對此地不甚瞭解的外來客,而此時又不是飯點,所以看到這一幕的人少之又少。
被妖精緊緊抱在懷裡的盼珊此刻才覺得,她是活着的,而且是被人關心着的。
趴在她身上的盼珊將短小的手臂伸到了她的脖頸後面,然後輕輕地撫拍着她的背脊,輕聲道:“我回來了。”
妖精本就已經收拾好的眼淚幾乎再次從眼眶裡衝出來,卻是將將忍住後將盼珊一把扯離了一定的距離,道:“小白眼狼,你還知道回來!”
盼珊賴皮地朝她笑道:“我不回來還能去哪?這天下還能有誰比你們更在乎我的死活?”
聽到這裡的妖精卻是突然暗下了眸子,道:“你遇見過冷家的人了,對不對?”
盼珊並不知道妖精這靈貓小館的私下生意是倒賣消息,所以不無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妖精並不急着告訴她原因,只是一邊理着她過分長的頭髮一邊道:“這其中的原因以後我會慢慢告訴我,你現在只要告訴我,你是不是仍舊被冷家追殺,還有,跟着你的四個人,都是什麼來頭?”
盼珊將她的手拉到自己懷裡,本想要兩隻都拉來,卻發現她一雙手才堪堪將人家的一隻手捧住,眸子裡有並不明顯的失落一閃而過。
“冷家的追殺你不必在意,他們就是想要殺我也要顧忌着隱族那邊,沒那麼容易。至於你說的那四個人,是冷家暗衛。”
妖精不由睜大了眼睛,被冷家暗衛四個字駭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那他們想要取你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卻在下一秒突然自我否定道:“不,肯定不是那樣,他們給我的感覺不是那樣。”
盼珊心道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點頭表示她想的是對的,“他們是我父親的老部下,如今聽令於我,這點你不必擔心。”
聽到此處,妖精才真正地放下了心裡的擔憂,轉而又問道:“你回來可還有誰知道?”
這時盼珊纔想起了當初在雨鄲遇見霍駿馳一行人的事,於是問道:“你何時知道我回來的?”
妖精不知她問這是何意,於是好無保留的說道:“剛纔我去後院就是因爲你回來的消息傳回來了,所以說,我剛剛知道。”
盼珊一聽這話立即皺起了眉頭,說道:“不對啊!”
“哪裡不對?”
“我一個月前在雨鄲遇見了霍駿馳、白慕和賈哲宇他們三個,而他們也一定認出了我,可爲什麼你現在才知道?”
妖精的眸子突然見無意識地冷了下來,問道:“你當初遇見的人是他們?”
盼珊點頭,又道:“我跟當初也參加洛家園考試的一個姑娘起了衝突,他們三個沒有出手,我還以爲是顧着誰的面子不好出手,而且當時我被冷家尋得正緊,所以就沒有上前相認。他們沒有告訴你們,是不是因爲他們不知道我失蹤的事情?”
妖精搖頭,沉聲道:“木宗、佟家、煜家、越家、火家、洛家,還有靈族的冷家和左家這九天大陸上力能扛鼎的幾大家子明路暗地同時找你,他們那樣的人會不知道?”
盼珊聽及此處才明白過來爲何妖精的表情並不好看了,那三個人沒有將遇見自己的事情告訴他們,而且還有意遮掩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