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三日,盼珊一行人終於站在了臨城的土地上。
冷軻等四人一直隨行守護着兩人的安全,雖然幾日前還帶着不同程度的傷,可此時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而這連續幾日的趕路對他們來說,竟是絲毫沒有灰頭土臉的樣子。
反倒是糰子小傢伙,因爲時不時地被圓子和盼珊踹下車去,跟着馬車跑了不少路,進城的時候已經快成小煤球了。
初進城門,盼珊不禁撩開了窗簾,烏亮亮的大眼睛一個勁地往外瞅。
董玉菲見狀不禁問道:“離開太久,想了吧!”
盼珊點點頭,然後馬上又搖了搖頭,道:“就算心裡是這樣,可我不能想,未來將要發生的一切容不得我對哪件事哪個人甚至哪個地方回憶留戀。”
放下車簾,外面的驚詫對話再一次響起,盼珊卻像是很享受似的,閉着眼睛倚在了車窗邊,靜靜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誒!這莫不是火家大小姐又來了吧!可她不是向來只帶一個隨從的嗎?”
“你個傻帽,前幾日火家大小姐早就來了,現在還沒走呢!這車裡的肯定不是她!”
“你們都沒看見麼?”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什麼?”先前的兩道聲音合二爲一,異口同聲地問道。
“誒呀,火家小姐前幾日來了就一直沒有走!”那人的聲音中滿是鄙視,接着道:“而且你們沒有看到剛纔馬車的簾子撩開了嗎?分明是那個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木家小丫頭啊!”
“什麼?!”衆人再次有志一同地驚歎道,“就是那個四五年前突然被木家姑姑帶回來的那個小娃?”
“不對啊!”告知了大夥實際情況的聲音突然兀自狐疑道:“怎麼她一點都沒長……”
後面的對話盼珊懶得再聽了,因爲她從他們的對話裡知道思樂目前也在木本水源,這就夠了。
可是,思樂經常來木家麼?她不是不喜歡那裡麼?
一路疾行的馬車絕塵而去,隨行的四匹駿馬相伴而走,倒是頗有幾分神神秘秘的感覺。
昔日木本水源的高腳牌樓就在眼前,盼珊卻突然生出了幾分膽怯的感覺。
轉臉看向董玉菲已經除去面具的角色麗顏,小臉上的表情幽幽的,在粉嫩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愛,她問道:“妖精啊,你說我要是現在跑掉,會有什麼後果?”
董玉菲擡眼看她,笑得讓人牙根打顫:“你剛剛說什麼了麼?”
盼珊的眼睫毛顫了顫,一臉討好地笑道:“沒呀,我剛說啥了嗎?我怎麼不知道!誒呦,今兒天氣真不錯,妖精看,鳥兒滿天飛呢!”
董玉菲無語地跳下車,對戰牌樓上的守衛道:“還請通知一聲你家二少爺,就說我董玉菲如約把人送來了!”
盼珊立即扭頭看她,道:“爲什麼不通知我哥哥?”
妖精淡然一笑,一時間守在樓門上的家僕俱是愣了神,“你哥哥不在,我叫他他也得回得來啊!”
在等人通報的時間裡,妖精跟盼珊大致介紹了下現在大家的情況。
盼珊這才知道,這四年間,有很多東西不一樣了。
比如,哥哥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回過木本水源,再比如,思樂成了火家家主,而且馬上就要跟文珏成親了。
等她們晃晃悠悠地來到木家前堂裡的時候,盼珊還恍若隔世地呆望着周圍,這裡的一切,現如今竟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老幺……”
盼珊擡頭,見花奶奶正顫顫巍巍地向她走來,比四年前蒼老的了許多的臉上是滿滿的寵溺心疼。
在她身後,木家的男女老少都到齊了,而木盼煙的懷裡更是抱着個不到一歲的小娃兒,大大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盼珊。
盼珊條件反射地對花采兒咧嘴一笑:“奶奶,我回來了。”
哪知花奶奶不由分說地將盼珊一把將她抱進了懷裡,道:“死孩子,你這是想要了我的老命吶!你這些年都上哪了……”說着,大滴大滴的眼淚順着老人家的臉頰流進了盼珊的領子裡,溼溼的,熱熱的。
“奶奶,對不起。”盼珊被老人家聲淚俱下的控訴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從沒想過花奶奶對她的疼愛已經不僅限於一個身世可憐的娃兒,而是像親孫子一般掛念。
正慢慢撫拍着老太太的背脊的時候,盼珊看到了另一個同樣泣不成聲的淚人兒。
“思樂,這些年你還好麼?”
盼珊眯着的笑眼,瓷白的小牙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卻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窩心——這個孩子,就是如此也依然笑着。
思樂將手死死地捂在歲上,狠命地不讓哭音兒露出來,可怎奈情之所至,眼淚就如決堤一般灑了滿臉,滴滴答答地在地上留下了小小的印子。
董玉菲本想上前抱抱她,卻看到身旁的木文珏正望着滿臉淚珠兒的思樂撒愣怔,隨即看向盼珊,似是詢問她的意思。
盼珊自然也看到了,衝着董玉菲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接着,正心煩意亂的文珏被人一腳踹到了屁股上,不知怎麼就撲向了思樂。
思樂沒注意到兩人的互動,此刻被文珏這猛然一撲給嚇到了,不由出聲:“呀!”
文珏反應不慢,看自己已經沒有退回去的可能,便順其自然地伸手將思樂抱在了懷裡,道:“別哭了……”
思樂有些不可思議地望向他,驚異他那麼粗線條的人會懂得哄人。
盼珊好容易纔將抱着自己哭個不停的花采兒哄的不再落淚,然後傾身給面前的木江浩和花采兒行了個大禮,道:“孩兒不孝,讓二老擔心了。”
木江浩跟之前的變化並不大,看着盼珊的眼神卻愈發深邃了,將盼珊扶起來,然後兩眼望着她不說話。
一老一小僵持了許久,卻不見有誰開口打破廳裡的沉悶氣氛。
木庭鋼是後來感到的,看着盼珊不由鬆開了那會兒還皺着的眉頭,朗聲道:“我家的開心果總算回來了,這下你奶奶應該高興了!”說着,已經邁步走了進來,點頭應了一衆小輩的行禮。
“這位是?”木庭鋼在一個圈椅上坐定,溫和地笑着問董玉菲。
董玉菲朝他微微一拜,道:“木叔叔好,小女董玉菲,是寶兒的朋友。”
木庭鋼擡手虛扶,道:“原來是傳說中的董姑娘,果然如父親口中的貌若天仙呢!”
董玉菲不好意思地含笑不語,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灑下了一片小小的陰影。
這邊盼珊好不容易被思樂拉到一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邊,跟當初的妖精如出一轍。
“思樂,不跟我說說麼?”盼珊的眼神在文珏和思樂之間來來回回地看了幾遭,突然道。
思樂那張極具異域風格的臉此刻不禁染上了一道彩霞,吭哧了半天才道:“我……他……”
聞言,本來就心事重重地文珏更是皺緊了眉頭,一瞬不瞬地望着思樂,等着她的後話。
盼珊不知內情,只是佯怒道:“你什麼你,他什麼他,你倆到底什麼關係你都不願意告訴我?哼,虧我聽到妖精說還高興了半天呢!”
妖精拉了拉她的手,漂亮的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她,道:“你——高興?!”
“當然了!以後思樂不僅是盼珊的姐妹,還是我的嫂嫂,親上加親了嘛,我怎麼不高興?”盼珊笑着道。
思樂不禁大喜,讓盼珊都有些摸不到頭腦。
“我倆過些日子成親,你回來就能參加我的婚禮裡,正好讓我了了一件心事。”思樂紅着臉把話說完,然後跟完成任務一般舒了一大口氣。
盼珊笑了笑,然後突然變了臉色,盯着木文珏的臉道:“你是我的文珏哥哥沒錯,可你要是敢欺負思樂,你試試!哦,對了,我忘了說,你現在應該不是我的對手。”
廳中聽見這一句的衆人不由同時一怔,除了不相信的,就是不相信的。
盼珊發現大家都眼神怪怪的,於是道:“這有啥好奇怪的,大家不都叫我小怪物麼,不怪一點還能是我?”
木江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笑道:“老幺倒是比原來自信多了,要是之前,參加個鬥賦都得我老頭子連哄帶騙,這下可好,以後我可以專心養老了。”
盼珊不由被逗笑了,望着木江浩的眼睛裡閃動着那打從心底裡散發出來的高興,道:“爺爺,我想這可不行。”
木江浩聞言直了眼,以爲小傢伙幾年不見敢管自己了,於是道:“怎麼?我能不能卸任還是你說了算?!”
盼珊曾經無數次地領教過老爺子的變臉功夫,要是個心裡承受能力不好的跟他相處時間久了也能變得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搖了搖頭,只是道:“爺爺,我怎麼敢吶!只是我回來了,那煙波浩淼池子裡的青蛙和兔子小雞恐怕是不得安寧了,爺爺哪能得了清閒安心養老?”
一段話罷,前堂裡的衆人笑得皆是前仰後合,其樂融融的場景讓董玉菲微微失神。大夥明明都知道寶兒不是這家裡親生的,卻仍是以這樣的溫情包容着這個孩子,他們的愛,很簡單,卻很溫暖。
而盼珊也是不由在心底談了口氣:“這樣的日子,我還能擁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