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怪人回身,雙目驀然睜大,“蘇博?!老東西,我的海市蜃樓設了那麼多道禁制,你是怎麼進來的?”
智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屑道:“你這點本事,欺負小輩兒還算是回事兒,到我這裡可就不靈了。”
一身淡青色的長袍無風自動,全白的鬚髮在陽光下銀光閃閃,長相雖然並不出衆卻自有意氣風度。
“圓子,我命你保護盼珊,她人呢?”智者一步一步走到了滿是桃花的院子中央,不怒自威地問道。
“師傅,”圓子蹲坐在詩韻琪的肩上,叫道,“若不是盼珊極力壓制着我和糰子從結界裡出來,結果又怎麼會這樣?!這就是您一再放縱那個傻妞的結果!”
智者輕輕瞥了一眼圓子,對紅塵怪人道:“你殺了我徒兒,我是不是也應該做點什麼?”
紅塵怪人勃然大怒,揮舞着衣袖道:“蘇博,你現在是在我的地盤上,大話可不要說得太過。”
“我的確是在你的地盤上,那也不是輕而易舉地通過了你所謂的禁制?詩天傑,你剛纔殺了的人是我最最出色的徒兒,這個損失,說什麼我也要討回來!”
說着,長開嘴,朝着空中做了一個看不出含義的動作。
可是,半晌也沒見有什麼異動。
詩天傑的臉上不由爬上了得意之色,朝着智者喊道:“三十年未見,這就是你的能耐?看來是越老越不行了啊!”
話音剛落,天際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烏漆抹黑的東西,竟是直直地朝着衆人坐在的地方而來。
“那是什麼?”越榮軒不由問道。
如今越榮軒的修爲甚至可以跟文昊相媲美,見識更是廣闊的很,可是,這樣的場景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當初從詩韻琪嘴裡聽說的,這紅塵怪人三十年前曾被人打敗,不得已才建了這海市蜃樓。
而今一看,盼珊的師傅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人。
那麼,今日之事豈不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盼珊的死,說不定就是紅塵怪人引出蘇博的手段。
自從剛纔越榮軒聽到了盼珊的聲音之後,他就再也搞不清楚的盼珊是死是活了。
若說她還活着,可是那一片化爲粉齏的建築無不說明她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若說她死了,可是看着智者的表情,又不像是失去了愛徒的樣子。
難不成,這蘇博也是個跟紅塵怪人一樣的冷血動物?
“天地之間,唯廣博之心可號令萬物,小子,學着點吧!”蘇博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越榮軒,心說這小子長得還真不錯。
接着,天上的那片“烏雲”漸漸顯現出它原來的樣子——那是一羣鷹,習性是單獨行動的鷹。
“哼!”詩天傑冷聲一哼,揮袖見重握那隻紅槍,飛身而至當空,掄圓了那紅槍,發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猛攻。
蘇博看也不看他,只是嘴角一抽道:“這麼多年了還沒個記性,真那這廝沒辦法!”
說着,一指輕點糰子,將它變回了小小的模樣,接着兩隻靈獸迅速來到了他坐在的位置,一左一右站定。
“小夥子,接下來你的選擇很重要。”蘇博那副高深莫測的深情又出現了,只是眼神看向他的時候沒有看向盼珊時的感覺罷了。
越榮軒望了望天上還與那羣鷹鬥在一處的師傅,心中也有些無奈,他這個師傅除了冷血之外,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自負,從不承認他有做不到的事情。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蘇博,顯然很清楚紅塵怪人的缺點,而且利用了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要做什麼選擇?”越榮軒冷着臉問道。
智者朝着那片廢墟伸出了一隻手,手掌朝下,也不看越榮軒,道:“天下和你師傅師妹,你要哪個?”
說着,越榮軒感覺到廢墟中好似有什麼東西漸漸像蘇博的手心聚攏,他明明感覺的到,卻看不見說不出。
智者好似感覺到了越榮軒那奇怪的眼神,用頗爲悵然地語氣自言自語道:“是緣?是劫?還真是難以揣度啊……”
然後偏過頭看了一眼越榮軒,催促道:“小子,怎麼還不如小丫頭有決斷?”
越榮軒的眼神有些陰鶩,“我做了選擇又怎樣,你難不成還真能滅掉這裡?”
誰知智者卻是一陣大笑,一邊道:“小子,你心裡的想的什麼我能猜不出來?你是怕我滅不掉你師父,而你又選擇了天下,從此得罪了一個大人物,是不是?
你儘管放心,那個老小子不是我的對手,連我們寶兒都不懷疑我,你憑什麼?”
這時,站在小樓上的詩韻琪眼裡落下了豆大的淚珠。
智者手上的動作不停,大聲對樓上的詩韻琪道:“詩老頭的孫女,你的命我不會動,我還要留給我徒兒親自解決。所以,還是別急着哭了。”
越榮軒眼神一變,忽然問道:“盼珊果真活着?”
蘇博卻道:“給我你的答案。”心裡卻道這小子的耐性都趕上他老漢了,沉得住氣,不錯。
越榮軒點點頭,擲地有聲的說道:“我要天下。”
智者臉上的淡然散去,突然非常嚴肅地說道:“你要記住你今日的選擇,若是忘記了,我會親自來提醒你。”
說罷,智者的大手一攥,似是完成了什麼一般。而後輕聲道:“走吧。”
越榮軒只覺自己被一片黑暗所籠罩,頃刻後終於尋到了一絲光亮,卻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早已不是紅塵怪人的海市蜃樓了。
“您是怎麼做到的?”越榮軒不由問道。
而智者則是將圓子和糰子放了出來,道:“你們把守好四周,若有異動,即刻通知我。”說罷,徑自飛向了空中,朝着那片被樹林圍繞在中間的湖水而去。
越榮軒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見此處十分靜謐,周圍長着參天大樹,光看外表都能知道棵棵已有百十來年的壽命,再看那被圍在中間的湖水,更是平靜得有些過分。
圓子在離去前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越榮軒,眼神中的深意他自然是感覺到了,卻不是特別理解。
爲何這師徒幾個都待他頗爲不同呢?
而糰子則是站在原地望着他,那眼神好似想要靠近卻不敢一般,很糾結的樣子。
最後,還是圓子揮了揮自己蓬鬆的尾巴在糰子的眼前晃了晃,而後威嚇地瞪了幾眼後纔跟着走掉了。
“我選擇了天下是我的事,跟這些人有什麼關聯?”越榮軒不禁在心中自問。
忽然,空氣中瀰漫起了數量龐大的水汽,竟是要在晴天下起霧!
越榮軒下意識地看向湖水中央,臉上瞬間變色,“他在做什麼?!”
只見蘇博凌空站在湖水上空,一手欠伸,跟之前在海市蜃樓裡的動作如出一轍。
而此刻的湖水更是從中央冒出一道桶粗的藍色光柱,明晃晃地一直延展到了看不見的天際。
“藍兒,你的女兒,爲師爲你帶來了。”
蘇博的眼神越榮軒看不清,但是可以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來,那是壓抑了極大沉重感情的音調。
一字一句,在天地之間旋轉回環,悠久不絕。
“醒醒吧,看看你的女兒!”智者的聲音突然響徹天際,將無數鳥鴉震飛。
接着,糰子張口,一聲大過一聲的虎嘯傳來,那些本想靠近的靈獸就此退避,畢竟,那種強大的存在它們招惹不起。
湖水上的藍光開始變細,最後在智者想要試圖握住的一剎那消失不見。
“靈隱二族,我蘇博就算傾盡一生也要助我徒兒一統天下!”說着,突然朝越榮軒所在的方向道:“小子,你不是要天下麼?過來!”
越榮軒咬了咬牙,飛身到了湖上,卻離蘇博有一定的距離,問道:“天下我會自己得到,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將敏敏的命還給天下,我便送你一個天下!”
“你剛纔不是還說要助你徒兒一統天下的麼?”越榮軒突然想起,這句話,紅塵怪人也說過,當時不覺得,現在才發現他說這話的時候霸氣有卻餘決心不足。
“我助她,她卻會助你,這便是因故。”蘇博的深情有些黯然,又道:“若不是那孩子不喜歡,你以爲我會願意將這一切送給你?”
“那要我做什麼?”越榮軒的雙眼死死盯住他的手掌,彷彿那裡就是盼珊。
“割開你的手腕,我要用你的血作爲引子,給她重塑一個肉身。”
割腕,對平常人來說會有生命危險,而對越榮軒這等強悍之人來說,算不了什麼。
“好。”二話不說,越榮軒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另一隻手腕上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口子,鮮紅的血液隨即流出。
“藍兒,十四年前你生了她,她經歷的天下最無奈的離別。而今,你要給予她又一次的生命,請祝福這個帶着使命而來的孩子,讓她重獲新生!”
一時間,彷彿天地失色,愴然的氣氛瀰漫在空氣中,粘稠,糾結。
原來,紅塵怪人真的要了那個小傢伙的性命。
可是爲什麼,連一句求救的話都不肯說,爲什麼,即使是面對死亡,她也可以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