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零九個月以後,鸞天,木本水源。
這是火思樂第三次來木家,這木本水源比她想象中來的文雅。
以前一直以爲木家既然是鸞天第一修煉世家,那麼他們的性情應當也是剛硬而粗獷的。
在來的路上,掛着火家標誌的馬車不急不緩地行進着,到了臨城也沒有改變。
只是,那路上人們的議論卻讓思樂記憶深刻。
“你們看!那不是火家的馬車嗎?!”一個青年喊叫起來,像是見到什麼新鮮物件般。
“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人家火家大小姐跟木宗成了兒女親家,有個來往還不是很正常的麼!”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言語中帶着些許不屑。
“你個婆娘知道什麼!”一個漢子呵斥道,聽來應該是那婦人的丈夫。
“聽說這火家大小姐纔不是衝着什麼木家來的,人家是因爲念舊纔跟木家訂婚的!”
“念舊,現在不過十五歲的個丫頭,念得是哪門子的舊?”婦人不解,回叱道。
那大漢的聲音再次傳來,內容卻是坐在車裡的思樂極不願意聽到的:“傳言說這火家小姐跟木家夭折的小小姐在燁城相識,然後一起經歷了不少事,情同姐妹,就連後來那孩子的死訊都是她帶回來的。
不然,當初爲了躲親事而離家出走的火家大小姐怎麼會同然同意了這門親事?!”
旁邊的人似乎是想起什麼,突然插嘴道:“哦!我想起來了,那個小小姐是不是當初敢跟李家家主當面對峙的小丫頭,誒呦,說起來那可真真是個冰雪似的娃兒,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後面的話因爲馬車漸行漸遠聽不真切了,思樂對他們前半段的談論沒什麼想法。
只是那句:“說起來那可真真是個冰雪似的娃兒,怎麼說沒就沒了呢……”一直迴盪在她的耳邊,想忘也忘不掉。
正發愣正間,木本水源牌樓似的大門上有個身影突然進入了思樂的眼底。
思樂仰頭看向那個修長的身影,心中暗自思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玉樹臨風也不過如此吧……
“二公子,思樂依約而來。”思樂臻首微揚,既不孤傲也不諂媚。
木文珏看着牌樓下一身紅色裙裝的絕色女子,不溫不火地說道:“歡迎。”言罷,便了下樓。
木家有家僕將思樂的馬車和車伕安排在了一處,於是思樂步行進了木本水源。
一邊走着,思樂一邊在心中感嘆,如果小寶兒看到了自己都會覺得難以置信吧!一個風風火火一點就着的火藥桶竟然會如此溫婉大方地待人接物,那還有當年的痕跡。
對於木文珏,思樂每次見到他都想不屑地冷哼,那是個比洛家大孔雀還要高傲的個東西,除了一副好皮囊,比常人強一點的實力,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可取之處。
可是,就是這麼個人,是她以後的夫君,這木本水源,也將是她未來的婆家。
木文珏看着腳下虎虎生風卻面上依然自得的思樂,譏笑的表情還是浮了上來——跟土妞要好的人,果真是跟她一路的人!
“走吧,老爺子正等着你呢。”文珏側身做出個“請”的姿勢,神情輕佻地說道。
思樂點頭,跟在他的又後側跟了上來。
“以後不必用這些虛禮,我不是什麼人物,二少爺自不必如此相待。”思樂指的是文珏剛纔那個動作。
“我記得了。”文珏回頭看到那雙根本沒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眼睛,笑了笑,說道。
三四年間,很多東西都是會變的,何況是人。
望着面前的牌匾,思樂扭身就要回去。
“誒誒誒,你幹嘛?”文珏擋住她,問道。
思樂怒視這他,儘量壓低聲音地說道:“這煙波浩淼是什麼地方你不比我清楚?你我來這裡是個什麼意思?!”
文珏笑了,鳳眼微微上挑,盯着思樂宛如牡丹般張揚美麗的臉,說道:“爺爺說讓我把你帶到這裡。”
思樂纔不會信他的鬼話,當初盼晰曾經提到過小寶兒是跟着木宗主住的,後來才知道,這盼珊是唯一一個被允許到煙波浩淼裡住着的小輩,除她之外,再無別人。
文珏坦然地迎着思樂不信任的眼神,挑眉道:“你不信?那我也沒辦法。”
正在思樂躊躇着要不要把木文珏拖到個角落裡暴揍一頓的時候,煜城正好從煙波浩淼裡出來。
思樂瞬間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煜城看到兩人,隨即溫和一笑,道:“二哥,哦,還有未來的二嫂。”
思樂有些尷尬,沒想到只見過一面的煜城竟然會調侃自己,紅着臉應說道:“你怎麼會從裡面出來?”
煜城這才明白爲何二人停在門口不肯進去了,於是解釋道:“上次你來過以後,外婆就越發思念起了盼珊,沒過多久就病了,外公覺得外婆是因爲太孤單了,所以才特准我們幾個可以到煙波浩淼裡來。”
思樂的神色隨着煜城的話暗了下去,努力牽起嘴角笑了笑,說道:“那就別然爺爺和奶奶久等了,我們趕快進去吧。”
“哼!嘴倒是甜的很!”文珏突然陰陽怪氣地哼道。
思樂自從上次來跟木文珏訂婚以後便一直喚木家二老爺爺奶奶,大家以爲是這個未來的孫媳婦會討巧,卻不知道,她是在替小寶兒叫的。
沒有理會他,思樂跟着兩人進了煙波浩淼,目之所及的是一片不似凡間的景象:盛荷流水,小橋廊亭,其上扶手雕工精緻,水氣幻化爲薄霧漫在其上,總讓人覺得會有仙人從中走出。
靜靜斂去自己臉上的驚訝,思樂在從幽天離開的那刻便決定改變,於是學會了從來不會的掩藏情緒,故作淡定。
進了莫憑欄,木家二老早已端坐在了客廳裡。
“外公外婆,二嫂來了。”文珏先一步進去,說道。
木老爺子和九個月前先比沒什麼變化,倒是花奶奶,越發顯了老態,畢竟,不能修煉的人是不可能向修煉者一樣延遲衰老的。
“爺爺,奶奶。”文珏和思樂同時問候道。
木老爺子對思樂笑了笑,說道:“一路上可順利?家中一切都好麼?”
思樂輕輕頷首,回道:“路上順利得很,家中一切也很好。家父和家母讓我給二老帶好。”
木老爺子點頭,看向花奶奶。
花采兒上前一把拉住了思樂的手,一邊往椅子上拉一邊道:“可算是把你盼來了!你說,我們這兩個老東西先前還好,怎麼越發地覺得兒孫齊聚纔是福呢?!”
思樂知道老太太雖然不是盼珊的親奶奶,但對盼珊卻及其疼愛,想必這會子又想起了至今杳無音訊的盼珊。
“奶奶,我這不是來看您了麼。”思樂聽話地坐在了老太太身側,恭眉而順眼。
伸出手撫上思樂的臉,老太太神色卻更加哀慼:“瞧瞧,多好的姑娘!要不是老幺,文珏那個臭小子哪有這麼好的福氣。”
和煜城徑自坐在遠處的文珏一聽這話,輕聲哼了哼。
老太太不是修煉者,聽力並不靈敏,沒聽到文珏的輕哼。
可思樂卻聽到了,暗自握了握拳,卻又鬆了開,望着老人家的滿頭銀絲,思樂說什麼也不可能再有發火的心情。
“奶奶,”思樂伸出另一隻手將老太太的手包裹在了兩隻手的手心,道:“我和盼晰還有玉菲約定的日子快到了,所以決定近幾日就動身。”
盼晰早就將一路上的事情告知了木家,所以他們都知道當初和盼珊一同流浪大陸的玉菲,只是一直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罷了。
老太太的眼中燃起了希望,卻並不大,畢竟,還差三個月就整整三年了,火家木家和左家三股勢力明暗皆有地尋找盼珊,卻至今毫無音訊,任是誰也會沒了想望了吧。
“辛苦你了,一個女孩子家,還要爲了這事這麼在大路上來回奔波……”
“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我做的不過是順應自己的心的事,盼珊於我,是親妹妹般的存在,爲了她,怎麼會辛苦。”思樂笑着說道。
“孩子,盼珊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的福氣。”木老爺子閉着的雙眼突然睜開,卻有些混沌,聲音似是從遠處傳來般嘆道。
思樂搖頭,“遇見她,是我們的福氣。”然後道:“我這次是專門來跟二老告別的,那思樂就不多叨擾爺爺奶奶了。”
言罷,思樂起身就要給二老行禮拜別。
花采兒趕忙起身,問道:“怎麼這麼着急,好歹也要吃完飯再走啊!”
思樂扶住老太太,輕柔道:“奶奶,您要保重。”然後盈盈拜下身,“爺爺也是。”
二老看實在留不住她,只好作罷。
臨走前,老爺子突然對她說道:“文珏和小城陪你一同去,到了幽天你們還能碰見文昊和榮軒他們幾個,都是跟盼珊熟悉的人,去看看也好。”
思樂沒料文珏和煜城也會去,尤其是文珏,所以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映。
文珏煜城也都起身向二老行了禮,便帶着思樂離開了煙波浩淼。
直到回到了自己馬車前思樂纔回過神來,指着文珏的鼻子問道:“你若不想去,沒人逼你,就是爺爺奶奶也不會。”
文珏單掌壓下那隻芊芊玉手,欠揍地笑道:“就如你說的,我不想去誰也逼不得我。”
當初凌風臺上事思樂早就在一回到火家就一清二楚了,若不是知道盼晰對文昊有意,思樂怎麼會選擇嫁給他!
莫憑欄裡,木老爺子將花奶奶摟在懷裡,輕聲道:“老幺跟你那麼親,不會忍心看到她的花奶奶這麼傷心的,那孩子身上的是天命,不會就這麼輕易就有事的,不是麼?”
如果,九天大陸上的任何人見到此時的木江浩,都會詫異那個風雲面色雷厲風行的木宗主竟會如此溫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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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羣天之驕子即將會聚在當初盼珊消失的地方,等待那個無法預計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