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陛下。”落照微微地思忖了一下,然後說道:“是有這樣的一種藥,可是,這藥貌似唐家也有——也不是消除,只是依靠藥力,將它暫時性地遮蔽了,所以,會使那個人忘記一些記憶之中,最深刻的東西。而只能記住以前的,至於說是完全地消失,也是不可能的,除非你一直給他服用這種藥,可是,若服用太長時間,那麼,就會傷及這個的腦力,到了最後,可能會變成一個白癡……”
落照的話,非常的詳細,他低首望着小紅,露出一絲安寧的笑,微微地搖頭:“可是,誰又會給別人服用這些藥呢?即便是情人,也不行呵——因爲,你怎麼知道,那個人最後忘記的,會不會是自己?”
“是啊,人心本能測,又有誰知道,到了最後,那個人,忘記的,會不會是自己?”袁烈微微地苦笑了——是不是在那個女子的心裡,最後遺忘的,反倒是她記憶最深的,那麼,除了小唐,還有什麼,是她念念不忘的呢?
又或者說,她的念念不忘之中,有沒有自己呢?若是自己冒險而試,那麼,那個女子,是不是連自己都會忘記了?
“可是,我還是想試試,那些痛苦的回憶,若然是忘記了,不是最好麼?”袁烈微微地惆悵之餘,卻開始搖頭。即便是忘記了自己,可是,若是從頭來過,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是啊,痛苦的記憶,永遠是最深刻的,想要忘記,卻難以忘記。”似有感慨,可是,卻彷彿什麼都沒有。落照微微地凝了凝眸子,心裡想的,卻是若是大紅的陽壽盡了,那麼,自己是否要隨着它而去?
彷彿感覺到落照的想法,大紅驀地昂起了頭,對着落照發出“嘶嘶”的聲音,那聲音,似是警告,又似是惋惜,直到落照望着它,將所有的念頭都收起了,大紅這才低下頭去,彷彿開始思忖什麼。
“那藥,我是沒有,可是,我卻可以配給你……”微微地苦笑起來,落照的指尖,輕輕地拂在大紅的身上,他回過頭來,望着袁烈:“你我一出谷,我就配給你……”
“好的,謝謝了……”袁烈的眸子裡,並沒有過分的驚喜,只是因爲某種即將得到或者失落和感覺,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微微地期盼之意……
女人,若是你忘記了以前,可願意和我,重新開始?
行走之間,枯葉深厚,一行人只是慢慢地走着,卻沒有人說話,而落照正和袁烈說話之間,卻聽到大紅忽然昂起頭來,對着落照發出類似警告的聲音。
落照微微一愣,只見頭頂有閃翅的聲音。那相的響聲,快速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而來,只不過一個瞬間,就已經來到他們的面前。
那是一片黑色的蝙蝠,成片成片翅膀,在林子裡撲閃着,彷彿是蟬兒落在樹尖上。而那些蝙蝠的速度也是極快的。只不過一個轉眼間,就彷彿是一片黑雲一般地,飛掠而來。
“趴下……”低促的聲音從落照的品裡發出,衆人立時臥倒。可是,袁烈卻依舊在想着什麼,罕見地,沒有聽落照的話低下頭去。身後的衆人,因爲一直是落照跟着袁烈,所以,那些人都趴了下去,此時看到主子還沒有趴下,都嚇了一跳,可是,想再去救他,卻已經遲了。
只見漫天的黑羽撲了過來,彷彿是天際的烏雲一般,那樣的“撲閃撲閃”的聲音,就彷彿是一片黑色的詛咒,只要一被沾染上分毫,就再也沒有辦法脫身。
說是遲那是快,已經準備趴下的落照連忙又再擡頭,硬生生地按着袁烈的肩膀,就要將袁烈按下去。
可是,袁烈也是一個遇強愈強的人,看到落照竟然對着他的肩膀伸手,他略微一沉肩膀,然後身子一側,就滑脫了出去,然後,手腕再一抖,憑空的一掌,已經無聲無息而來,正好落在落照的心口。
萬萬沒有想到袁烈竟然會對自己動手,落照一個驚愕之下,只看到他手臂上的大紅,已經閃電般地伸出,似乎想要去咬袁烈,連忙低喝一聲。落照的右手,閃電般地閃出,攔在袁烈的身前,讓那個直撲過去的大紅咬向了自己的手腕。
就在此時,袁烈驀地醒悟過來,耳邊“撲閃撲閃”的聲音越來地近了,於是,他連忙一拉落照,兩人同時地趴在地上。
無數的黑羽遮蔽了天空,只有“沙沙”的聲音,從頭頂一掠而過。而那黑羽的身上,彷彿帶着神奇的力量,他們飛過之後,花葉盡碎,彷彿碎雨般地落了一地。
落照心口中了一掌,倉促之間,並不是很重,可是,他的手腕,卻被閃電般地閃出的大紅咬了一口,黑色的血,正順着他的手腕,開始靜靜地蔓延。他急忙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然後在傷口處一挖,再一旋,將整塊的肉,全部都挖掉,然後飛絮一般地拋了出去。
血的腥味,開始瀰漫在整個的空間,而那塊肉一經拋出,就被那隻凌空折轉的烏鴉接住了,下一秒鐘,它就開始大快朵頤。那隻烏鴉凌空折轉而下,向着大地跌去,可是,還不等他落下,更多的烏鴉卻飛了過來,在他還沒有來得及落地的時候,就已經接住了它的身體,一陣的猛啄,等那隻烏鴉跌在地上,便只剩下了一個小小的骨架。
血的碎沫,慢慢地落下,那隻小小的骨架,也慢慢地落了下來,跌在厚厚的葉子上。所有的人都趴在地上,沒有人敢擡起頭來——雖然都江堰市高手中的高手,可是,在面對着這此如此匪夷所思的烏鴉時,他們還是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的恐懼——食同類之肉,啖同類之血,這些個蝙蝠,看來是在這瘴氣之中生活了太久,早已發生了變異。
更多的烏鴉,朝着地下凌空跌落,於是,有更加多的,朝着這鮮血瀰漫的地方,圍了過來。
一場血的盛宴即將開始,一場死亡的盛宴,即將開始。
更多的烏鴉漫天而下,跌落在地上,而有更多的,跟在後面的,凌空飛過,沒有半點的猶豫——
足足過了一頓飯的功夫,那漫天的黑羽才離去了,林子裡,又恢復了平日的寂靜,就在袁烈扶起了落照,想要問他怎麼樣時,只看到那個少年的身體晃了兩晃,然後,朝着在地,一頭栽了下去。
袁烈的隨行之中,並不乏名醫,此時看到落照倒了下去,連忙上前,輕輕地掀開他的衣背,卻發現這個少年的手臂自肩頭落,到處都是馬疤的痕跡——想來是飼養大紅所爲吧,可是,想像着這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過着這樣的生活,那些在刀尖生討生的人的臉上,都不由地倒吸了口氣。
落照的背上,有一處淺淺的傷痕,那是因爲被蝙蝠的尖口,啄了一下,此時,旁邊的血肉都開始潰爛了,發出難聞的氣味。
想像着若不是落照,此時的自己,早已變成蝙蝠的口中的美食,饒是袁烈,都覺得心裡驚了一驚。
潰爛的血肉,很快被挖去了,又敷上了藥,可是,那個向有名醫之稱的禁軍之首徐素,卻不由地搖了搖頭。
怕是這少年的命,終究是不長的了。
原來,在探脈的同時,徐素髮現,這個少年的身上,有着起碼十幾種的暗毒,那些毒在他的體內生成已久,相生相剋,可是,更因爲存在太久的關係,所以,有些毒已經發生變異,已經是萬萬醫不好的了……
當然了,在這些就連生命都交付到主子的人的眼裡,死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可是,眼看着這個少年,徐素的向來淡漠的眸子裡,還有略微地閃現了了一抹說不出的惻隱之意——
看到徐素的眸光,袁烈輕輕地問了句:“怎麼?很嚴重麼?”
“他的命不長了。”淡淡地說了一句,徐素卻沒有再說下去。
再低下首的時候,落照已經醒了,看到徐素的,甚至是袁烈的奇怪的眸光,他微微地有些郝顏:“謝謝了……”
這是一路行來,落照的唯一的一句“謝謝”。這個向來冷情冷心的男子,自從跟在袁烈的身邊,就沒有多說過一句話,一個字。此時,聽到他說了,徐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你救過我的命的,你忘記了?”
一路行來,徐素趕車,落照隨着袁烈坐在車裡,那一日,在山谷之中,若不是眼疾手快的落照出手相救,怕是心無旁騖的徐素,早就被那突如其來的大石將個人都砸得粉身碎骨了。
可是,那時的徐素,並沒有對落照說什麼“謝謝”。甚至,他連正眼都沒有看過一眼這個男子。此時,聽到這個冷心冷情的少年道謝,徐素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落照微微地撫了撫背上的傷口,重新將衣服拉好,這才微微地笑了笑:“走吧,我們必須要趕在落日之前,離開這裡。”
袁烈點了點頭,這才向衆人示意,然後,慢慢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