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腳步輕淺。夜幕的遮掩之下,人們都能或多或少地將自己真實的用心掩蓋起來。
盛夏的風,吹動窗紙輕吟,有誰,正在這黑如墨染的夜色之中,獨自嘆息?
門,又一次被輕輕地推開了一條縫隙,一抹淡色的衣袂,順着這個小小的縫隙一閃而過。那個人進得屋來,先是微微地嘆了口氣,然後放輕了腳步,徑直來到陶心然的牀前。臥榻之上,那個至今昏迷着的人還在靜靜地沉睡着,不因塵世的紛擾而有絲毫的動容。那人靜靜地望着那個自始至終一動都不動一下的身影,佇立良久,忽然之間,又靜靜地嘆了口氣。
牀上的人,是他的同父異母的親生姐姐,可是,他的母親,卻不讓他和她有太多的接觸。所以,即便是他的姐姐受傷在牀,即便是昏迷十日不醒,他卻只能每天夜晚趁着夜深人靜之時,來偷偷地看一眼,和還在昏迷之中的她,靜靜地說一會兒話。
“怎麼,你還是不願意醒來麼?”滿懷失望的聲音,就彷彿是遠處的暮鼓晨鐘一般,在這沉靜的夜裡,隱隱帶着一種說不出的寂寞幽嘆之意:“這陶家,還真是泥潭呵,裡面的人,想要出去,可是,外面的人,卻想要進來,如果可能,我也真想象你一樣,長睡不醒,再不用理那些紛擾紛爭……”
沒有人說話。只有那個寂靜落寞的迴音,在這個大大的房間裡,彷彿水上漣漪一般,靜靜地消散。
屋子裡,只有沙漏的聲音,在靜靜地隨着時間一起流走,那個男子站在牀前,隔着薄薄的帷帳,聲音,也漸漸地充滿憂色。
“可是,你昏迷臥牀,已經連續十日,所有大夫,均束手無策,日前,所有的主事人趁機發難,說是羣龍無首,此事,還驚動了大長老他們,在經過幾天的商議之後,他們決定明日祠堂公議,若屆時你若還不能醒來的話,我陶家,就要另立掌門了……”
低低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無奈,還有煩惱。要知道,陶氏一門,自從陶心然接任之後,短短的半年,已經卓有成效,可是,天不佑良人,而今她卻偏偏在這個時候,遇到了此等事情,且十日來,昏迷不醒,難怪陶家上下,人心惶惶。
鄴城陶家,名滿本埠。而陶家之主,更是日理萬機,正如朝中不可一日無君一般,陶家,不可一日無首。是以,在現任陶家家主陶心然遇刺的第十天上,那個沉寂了半年有餘的大長老,終於挺身而出,行使他應該行使的權利了……
“你是知道的,在陶家,我只是個廢物——而我,卻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你的身上……要知道,若是你明日午時之前,還不能醒來的話,這陶家的大權,就真的要落到我孃親和二叔她的手上了……”
親大於仇。任誰都知道,權利的重心在自己的這一方,用勝算自然就多一分,可是,也只有陶逸飛才知道,只有靜靜地躲在牀上的這個女子,纔是真正的,可以令陶家長盛不衰的人。可笑的是,這個事實,人人皆知,可是,他們卻在爭權奪利之時,依舊暗算叢生……
沉重的嘆息聲,帶着說不出的憂慮和無奈,彷彿鼓捶一般地,在整個空間重重地響起,然後,冰雪一般地消於無痕。
又靜靜地佇立良久,男子這才擡起腳步,慢慢地朝着屋外走去。
此地,他定是不可以久留的,要知道,無數雙眼睛,還在虎視眈眈,無數的陰謀算計,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展開。而他,若一直停留在這裡,只能更爲這牀上的女子,多添一些是非,多增加一些煩憂而已……
屋內,燭光昏暗,屋外,伸手不見五指——就宛若他此時的心——陶逸飛,這個陶家的長子,因爲先天不足,不足以震懾四方,所以,這個曾經聲名遠播的陶家,纔會如此的羣魔亂舞,時時面臨分崩離析……
明月無光,星痕暗淡,就好象是眼前的世界一般,完全看不到一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