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草

夜裡溫子煥起來上茅房,路上遠遠的看見有三個人躲在暗處鬼鬼祟祟的說着什麼。

“誰在哪裡?!”溫子煥低喝出聲,緩步走上前去。

那三人聽見聲音,其中兩個立馬縱身離去,另一人回過身來,不是慕情又是誰,她對着溫子煥盈盈一拜:“舅舅。”

“是你?夜深人靜的,在客房這兒做什麼?”

“父親母親明日天一亮就要走了,情兒與他們說些體己話。”被他看見了,慕情便大大方方的,畢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溫子煥沒有馬上接話,帶着審視的目光看了慕情好一會兒,直把她看的不太自在才道:“慕情,本尊念你修行不易,與小白又是真心相愛,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但是你要記住,小白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你若是抱有什麼不好的念頭,辜負了他,傷害了滄瀾閣,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

聽他這麼說,慕情神色如常溫聲道:“舅舅請放心,情兒別無所求,所做一切只爲與白哥哥攜手終老。”

或許是慕情不卑不亢坦然的姿態打動了溫子煥,他的臉色也緩和了些:“不過你也放心,只要你沒有壞心,你始終是小白的娘子,既然是一家人,本尊自然也會護着你,有什麼事只管與我說。”

“情兒知道,謝舅舅厚愛。”慕情第一次對溫子煥露出真心的笑容,大大的眼睛彎成月牙狀,閃閃發光。

喻書白成親後便要正式接手滄瀾閣,便不再回暮雲宗。

沒了大雪一行幾人御劍回去也方便了些,雲皖不知聽誰說的哪個偏遠山脈有他一直想找的靈草,也不回暮雲宗了,興沖沖的去找靈草。

暮雲宗開派近千年,沿襲着三年一次招新大會的傳統,與其他大部分宗門不同,暮雲宗只看重新弟子的資質,而不強調出身,所以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世家子弟,許多想修道但是礙於出身的人便會在大會時來碰碰運氣。

之所以說是碰運氣,是因爲雖然不講究出身,但是暮雲宗對新弟子要求也是比較高的,除了好的資質天賦,對弟子的品性爲人也是有要求的,對於以前犯過事心性品行不加佳之人,會剔除資格永不招收,所以凡是要參加招新大會之人,都必須要提前一個月報名,之後有專門負責此事的弟子去調查底細。

還有幾天就是暮雲宗的招新大會了,今日這方圓十里內的客棧都住滿了來參加招新大會的人。

“趙老闆,請您好啊!用過飯了嗎?”賣餛飩的老先生手腳利索的收拾着攤子,他每日都在客棧外一角賣餛飩,與趙老闆熟得很。

“您老也好。”趙老闆頂着大肚子倚在門口剔着牙,與老先生攀談着:“今日這麼早就收了?”

“可不是嗎,沒多大工夫就賣完了,都不夠吃的!”老先生笑呵呵的,他的餛飩是祖傳下來的手藝,味道出了名的好:“承您的情,讓老身有個地兒討生活,每年這個時候生意總是特別好,賣的錢能頂一年的呢!”

“哈哈哈哈,是啊。”趙老闆身子又往外探出去些:“我這小客棧都快被擠破了,我家那婆娘還說等今年過去了要再盤個鋪子好好擴擴呢。”

“嘭!”

“哎喲喂,我的娘誒!”

兩人正聊得興起,樓上不知怎麼的掉下來個重物,正好掉在餛飩攤子上,老先生被嚇了一跳,心裡萬分心疼自己的餛飩攤子。

路人紛紛圍上來,仔細一看,不想是個侍女打扮的小姑娘,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知傷到哪裡沒有,倒是那白嫩嫩的臉上,一個紅腫的巴掌印異常顯眼,衆人七嘴八舌討論起來。

“這誰啊?怎麼被打了?”

“怕不是被人欺負了吧?”

“誰知道呢,現在這時候,魚龍混雜的!”

“看打扮像是個有錢人家的丫頭,怎麼不見主人家?”

許久,一男一女才慢悠悠下樓來,那男的長的倒是一表人才,只是眼下青黑,身若扶柳,一看就有些體虛,至於那女子,打扮的花裡胡哨的,沒骨頭一般靠在男子身上。

“哎喲~,這叫什麼事兒啊,不過叫你服侍服侍公子,就要死要活的,怎麼當的丫頭的啊!”那女子對着地上的小姑娘指責起來。

“哎喲小姑娘,不是大娘說你,這既然上人家家裡當了下人,是該做好本分纔是啊。”

圍觀的一位大娘聽那女子這麼說,還以爲小姑娘是偷懶被主人家發了就耍脾氣呢。

“你們不懂。”那小姑娘站起來委委屈屈的哭着:“若是本分工作我定然沒有不做的,只是我清清白白的一黃花大閨女,讓我與他做那檔子事,我當然不願了......”

聽她這麼說,衆人頓時表情微妙起來,雖然說有些大戶人家是會有幾個通房丫頭,但那也是凡界的一些上不得檯面的陰私規矩,上修界是不太看得上這種事的,更何況人家只是一個普通的小丫頭,也不願意,怎麼能逼迫人家呢。

“雖是下人,可也是有尊嚴的,一個男子欺負人家小姑娘也虧你覺得有理。”

一雙白色錦靴出現在視野裡,小姑娘擡起頭,身着青白交加道袍的男子站在她身前,因爲背對着她,只能勉強看見側臉。

那女子眼前一亮,卻又有些不高興這人幫小姑娘出頭,嬌聲道:“公子你是外人,這是我們的家事,您還是不要管這個閒事的好。”

那男子也面有不悅:“還不快起來,盡會丟人現眼,若是誤了我入暮雲宗,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

聽他這話小姑娘嚇的臉色一白,狠狠抖了抖,下意識抓着面前男子的手。

“呵!”沈星移冷冷一笑:“就你也想入暮雲宗?”

那男子挺了挺單薄的胸膛,一臉得意之色:“我乃是幽州白家之子,憑我這身份,暮雲宗都要求着我加入,來參加招新大會都是給他們面子了!”

幽州白家,修道世家,祖上出過好幾位合體境,甚至還有兩位大乘境高手,只是到了這兩代,修爲不怎麼樣,做事倒有些跋扈過了頭,所以一直以來風評都不怎麼好。

沈星移涼涼的看着他,眼底的冷意像是冰冷的劍,看的那姓白的渾身發毛。

“那你不用去暮雲宗了,直接回去吧,若是你家長輩問起,就說溫宗主座下弟子沈星移把你除名了,以後白家任何一位子弟,暮雲宗都不接納,如有不服便來找我。”

沈星移還未拜師之前時常幫溫子煥外出處理宗門事務,所有很多人都知道有這麼一號人物。

白姓男子如遭雷劈,他也沒想到自己一到這兒就踢到鐵板了,頓時只恨自己爲何作死,他只是白家一分支之子,因爲有兩分天賦,自己父親求了本家老爺的恩典來暮雲宗拜師的,這下他回去該如何交待!

他心焦如焚,也沒注意沈星移帶走了那個小姑娘。

“謝沈公子仗義相救,小女子無以爲報,請受我一拜。”小姑娘安了心,說話倒是正常了許多。

“姑娘不必多禮,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沈星移伸手托住她:“況且是我師尊讓我救你的,你要是想道謝也該是向他道謝纔是。”

小姑娘向前方看去,一個白髮男子對她點了點頭,她趕緊福身一拜。

“你叫什麼名字?”溫子煥詢問小姑娘:“可還有家人或者兄弟姐妹?”

“小女名喚蘭草,賣身白府前就是一個孤兒,並沒有家人。”

“那就好,我看你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去處,不如先跟我們回暮雲宗如何?”

“蘭草感謝宗主大恩,如若宗主不嫌棄,小女願做牛做馬侍奉二位。”蘭草心下一喜,趕緊答應,她得罪了白公子,白府是回不去了,眼下身無長物,暮雲宗正是個好去處。

沈星移跟在身後,看兩人相談甚歡,頓時沉了臉色,溫子煥要幫她,他理解,可要帶回宗門是否有些說不過去,而且......

“蘭草,你來幫我束髮。”

自從蘭草來到天樞峰以後,便包攬了洗衣做飯掃地等所有雜活兒,如今連侍奉溫子煥都變成了她。

沈星移回宗門後每日照舊早早起身侍奉溫子煥,可溫子煥都只要蘭草侍奉,即便蘭草沒空,也不需要他。

沈星移想他現在有些明白,爲何溫子煥要帶蘭草回來。

蘭草看着雖然不漂亮,但是有種讓人很舒服的氣質,又心靈手巧的,再想想,那日溫子煥吐的臉色發白的模樣......

招新大會溫子煥是必須要出席的,今日難得穿上了禮制典袍,繡着白鶴的月白色交領袍,外面是白色錦繡祥雲紋的大袖衫,層層疊疊,薄如蟬翼,與溫子煥看起來清冷的氣質相得益彰,像是謫仙誤入人間。

沈星移跟在他身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上主座,心裡像是被什麼填滿一般,他喜歡的人,就該是這樣,像是九天神抵受着所有人的注視與仰慕。

演武場上,彩幡迎風飄揚,餘下一千多位合格的參賽者站在場中央,神情肅穆。

“嗚——”

隨着號角吹響,場周的弟子擊錘紅色戰鼓,咚咚咚的聲音密集而沉穩,像是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裴屹川對上座幾人點點頭,運起靈力喊道:“暮雲宗招新大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