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途飛腦子一熱,吩咐哨卡弟兄給他牽匹馬過來,要跟那兄弟一塊過去。
“六爺,不用騎馬,我是開了車來的,車子就停在兩裡地之外。”
葉途飛轉身叮囑了哨卡弟兄,不準將此事向外泄露,然後跟着那兄弟去了。
太陽偏西的時刻,葉途飛趕到了韓鴻勳的駐地,一下車,便見到了伍志堅。
二人一見面,伍志堅便主動上來了一個熊抱:“兄弟,我跟韓師長打賭,說你一準不會失約,哈哈,我贏了,那韓鴻勳可輸慘嘍!”
二人說笑着,走進了韓鴻勳的小招待所,那邊,韓鴻勳正張羅着酒菜。
見到了葉途飛,韓鴻勳拉長了臉,故作懊惱狀埋怨葉途飛道:“你是不是跟老伍攛掇好了的?就是爲了宰我老韓一頓酒?”
伍志堅大笑,道:“你老韓是有好東西藏不住,非得要拿出來跟兄弟分享,才故意輸了這場賭約,別以爲我看不出來。”
葉途飛根本不搭理那二人,他的注意力已經被桌上的那罈子酒給吸引住了。
那酒罈也沒什麼特殊之處,壇口封存的很好,也沒什麼酒香飄出,只是酒罈上貼了張標籤,上面寫着‘春峰特釀’四個小楷。
這是賈春峰在世的時候親手釀造的燒酒,那四個雋秀小楷便是賈春峰的親筆字跡。
四年前,葉途飛吃霸王餐吃到了賈春峰的頭上,賈春峰不單不記恨葉途飛,還跟他處成了忘年交。在賈春峰那裡小住的半年,可以說是葉途飛這麼長時間以來最溫暖的時刻,當時確實感到有些乏味,但現在回想起來,確實那麼的令人留戀。
葉途飛拿起那壇酒來,捧在眼前仔細端詳。
韓鴻勳走過來,從背後拍了拍葉途飛,道:“怎麼樣,知道這壇酒的淵源麼?”
一旁伍志堅笑道:“這壇酒看上去沒什麼特殊之處,不過,這世間的珍品往往都是貌不其揚,好了,老韓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給我們哥倆嘮叨嘮叨吧!”
葉途飛也想聽聽韓鴻勳是怎麼述說這壇酒的淵源的,於是便靜下心來,坐到了伍志堅身邊。
“咱們這泗陽縣有個洋河鎮,這洋河鎮沒別的能耐,只會釀酒,那是家家都會戶戶精通,釀出來的酒都是十里飄香入口綿醇,引得無數好酒之徒於此流連忘返……”
伍志堅笑着皺了皺眉頭,打斷了韓鴻勳的滔滔不絕,道:“咱要說的是這春峰特釀,怎麼扯到洋河鎮來了?”
韓鴻勳從葉途飛手中接過那壇酒,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封口,然後取來一支酒勺,又極其小心地用酒勺給伍志堅葉途飛斟上了酒。
“這壇酒得來不易,我是真的捨不得浪費,哪怕是灑了一滴,也會讓我老韓心痛不已。”韓鴻勳也給自己斟上了,端起酒碗,向伍志堅和葉途飛做了個請酒式,然後自顧自的抿了一小口。
葉途飛沒少喝過賈春峰釀的燒酒,但今天這酒,夾雜了葉途飛對賈春峰的思念,喝起來更顯得醇香無比。
那伍志堅也是品酒的好把式,他先是將酒碗置於鼻下,輕輕地嗅了會,然後和韓鴻勳一樣,抿了小小的一口,讓酒水流轉於舌口之間。
“好!好酒!”伍志堅微閉着眼睛,品味了半天,突然爆喝一聲:“這酒是我伍志堅生平喝過的最好的酒,初起聞上去,其香清純而無濃郁之感,這說明酒中並未增添什麼香料,入口之後,酒感綿而不衝,厚而不燒,一口過後,方知其餘香竟然如此悠長,且有愈演愈烈之勢,果真是酒中珍品。”
韓鴻勳難掩得意之情,指着那酒罈子道:“釀造這酒的人叫賈春峰,葉老弟,你在賈家汪呆過,想必應該知道這個人吧。”
葉途飛點了點頭。
“賈春峰年輕時只是個羊肉館跑堂的夥計,後來那家羊肉館的老闆相中了賈春峰的忠厚勤快,招了他做女婿,並把燒羊肉的一手絕活傳給了他。這賈春峰開羊肉館,自然少不了進些酒水來賣,然而當地的燒酒作坊釀出來的酒水都很一般,因此,賈春峰便慕名到了洋河鎮來談生意。
這一來,就回不去了!怎麼着?呵呵,他也是個貪杯中之物的人。於是,賈春峰把賈家汪的羊肉館交給了老婆去打理,自個便呆在了洋河鎮,學起了釀酒手藝。你想啊,這洋河鎮全靠釀酒來討生活,怎麼會把手藝傳給一個外鄉人呢?也是人家賈春峰有本事,不到小半年,又勾搭了一戶釀酒人家的大閨女,不單學到了手藝,還添了一個大胖兒子。”
韓鴻勳所說的這些賈春峰的風流韻事,葉途飛也曾有耳聞,在賈春峰死去多年之後,還能聽到世人傳說他的故事,葉途飛只覺得溫暖盎然。
“這個賈春峰學到了釀酒手藝後,就帶着老婆兒子回到了賈家汪,賈春峰的原配老婆幾年了也沒有生個一男半女,所以對這個二房還算是接受,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有滋有味。家和萬事興,賈春峰家裡安頓,就有了大把時間放在了對釀酒工藝的研究上,也虧得他聰明,幾年下來,竟然被他摸索出一套釀酒工藝來,喏,就是這壇酒,比起洋河鎮的那些酒來,無論是口感還是什麼的,都高出了不少。”
伍志堅一邊聽一邊點着頭迎合,偷出空來,還不忘端起酒碗再抿上兩口。
“好羊肉配好酒,一來二回,賈春峰便有了名頭,燒羊肉和釀燒酒,那可是名鎮賈家汪方圓百里的兩項絕活。後來,賈家汪大戶賈雲貴看着眼紅,設計害死了賈春峰。賈春峰門下十多個徒弟有心給師傅報仇,卻又招惹不起賈雲貴的勢力。迫於無奈,他們求救於賈春峰曾經收留過的一個門客。”
韓鴻勳說到這兒,葉途飛覺察到他的本意應該不是僅僅是說故事,於是便放棄了糾正韓鴻勳的念頭,繼續聽下去。
“這個門客真的是一身好本事,三下五去二,便收拾了賈雲貴,替賈春峰報了仇。可是,這樣一來,便得罪了官府,無奈之下,此人帶着賈春峰曾經的徒弟們便上了山做了土匪。這幫人若是在那土匪窩中隨波逐流也就罷了,端端是這個門客偏就是一個強人,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竟然收拾了方圓百里的綠林江湖,他不騷擾普通老百姓,不允許手下弟兄偷盜劫色,當小日本跟**酣戰與臺兒莊之時,他還帶着他的兄弟,不畏生死,爲**最後取得臺兒莊大捷立下赫赫戰功。”
韓鴻勳侃侃而談,邊說邊向伍志堅敬酒:“伍大哥,你說,這種人是不是個英雄好漢?”
伍志堅看了眼葉途飛,回道:“這種人若是算不上英雄好漢的話,那麼我們這些人就只能當孬種了!”
韓鴻勳喝了口酒,嘆道:“可惜啊!他有意入**,可**卻把他當做了炮灰。臥牛山之後,他被迫穿上了皇協軍的衣裳,還跟軍統作了對,這道樑子看來是化解不開了!可惜啊!真的是可惜了!”
伍志堅笑道:“韓師長倒也不必如此,但凡事情,有因纔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之間,並非是一成不變。我聽你此言,也相信這個人是一個愛國愛民的英雄好漢,**與之擦肩,那是**的損失,同時也是這位英雄好漢的損失,要知道,只是帶着一幫自發的民衆武裝,在這場戰爭漩渦中是無法發揮他的英勇才智的,若是**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加以彌補,我相信只要他是真心報效國家,一定能揭過這道樑子。三弟,你說呢?”
葉途飛這才弄明白,此二人是早有預謀,此刻卻是一唱一和,演戲給自己看呢。
若是單純考慮這場戰爭,伍志堅所說完全正確,無論是堅守二郎山,又或是成爲**的隊伍,都無法發揮出葉途飛的優勢和能耐,但是……
世間之事就怕‘但是’這二字。
葉途飛覺得自己心中所存的‘但是’還是值得商榷的,因此他決定拖一拖,給自己一點時間再想一想。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韓兄是怎麼得到這罈子酒的,還有,你又是如何得知賈春峰的故事的?”
韓鴻勳朗笑,道:“有人給了我一罈子酒,還給我講了這麼個故事,然後委託我講給你聽!”
葉途飛將目光轉向了伍志堅。
伍志堅擺了擺手,道:“那賈家汪我倒是去過,就在一個月之前,那可是我第一次到賈家汪。我去賈家汪只是考察地形,可沒有閒心打探賈春峰的故事。”
葉途飛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道:“四年了,快五年了,這味道時時刻刻都讓我想念,今天能重溫這味道,我葉途飛打心裡要感謝這個人。好吧,伍大哥,韓二哥,你們兩個就不要再跟我兜圈子了,說吧,說出你們的目的,只要我葉途飛能做得到,就一定會答應你們!”
此刻,葉途飛想的是把二郎山和他個人劃分開。二郎山的弟兄們需要一個好的前程,這一點,葉途飛堅定不移,但是,除卻此點之外,他個人能做得到的事情,也會義不容辭。
伍志堅聽了葉途飛的表態,顯得很高興,他拍了拍巴掌,然後對葉途飛道:“不急,先給你引薦一個老朋友,是他,千辛萬苦想盡了一切辦法,纔給你弄來的這壇酒。”
話音剛落,門簾便被掀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着便裝的中年人。
葉途飛扭頭一看,驚呼道:“漁農先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