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途飛點了點頭,心裡尋思這彭友明還真是心細如髮。
“好吧,我若是不告訴你實情的話,你這種疑慮就打消不掉。”彭友明沉吟了片刻,開始說起了這其中的故事。
對收編葉途飛二郎山所部,**內部的聲音並不統一,在高層分化出兩種意見,贊同的人認爲延安方面提出的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政治方針包括了向二郎山這類抗日武裝。反對的人則認爲,二郎山這一支抗日武裝是可以團結,但沒必要把他們納入革命陣營中來,這幫土匪雖然是真心抗日,但革命思想畢竟薄弱,再有,就是這夥土匪的領頭人的政治傾向搖擺不定,若是硬生拉入革命隊伍中來,只怕會給革命隊伍帶來不可估量的危害。
徐州地委是在山東省委領導下的,山東省委的最高領導人是傾向於接收二郎山的,但是,山東省委現在面臨調整,新的領導人卻是反對接受二郎山的,爲此,彭友明和呂堯便加快了工作進度,促成了胡小舟特派員的到來,希望在省委改組之前把這件事確定下來。
這也正是彭友明爲什麼會說出‘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那個店’的原因。
葉途飛聽了之後,算是明白了,但他隨即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彭書記,在徐州城的時候,你向我提出的那個打入汪僞政府的想法,跟這件事有關係麼?”
彭友明頓時語塞了。
他剛纔向葉途飛所說的政治形勢是真實的,但是,他卻隱瞞了他跟呂堯加快工作進度的主要理由。
事實上,對收編葉途飛二郎山武裝力量一事上,不論是贊同的或是反對的,都建議從長計議,要對葉途飛及其隊伍進行逐步改造。因此,彭友明只是把閆希文和衛向東扔在二郎山,而自己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後來,蘇聯方面提出了要刺探日軍高層思想的這麼個要求,**方面覺得意義重大,當成了一件重要事情來辦。但是,在人選方面卻遇到了困難。
**在汪僞政府中不缺乏地下黨,少數地下黨還身居要職,從表面上看,他們完全可以完成這項任務。但是,當工作向前推動時,卻發現這些人都不是執行這項任務的合適人選。因爲這些地下黨都是身份極爲明確的人物,而且擁有這些身份都是好長時間的,已經養成了在敵營中的生活愛好興趣特點等標識性特徵,若是讓他們改變了這些特徵,開始向日軍高層滲透的話,是很容易引起懷疑的。
畢竟汪僞政府的76號這幫人都是資深特務,嗅覺極爲靈敏。再加上小日本的特高課和黑龍會,這些地下黨能安全地潛伏下來已經是不容易了,再讓他們去完成這種任務,豈非不是把他們往暴露上推嗎?
爲此,主抓這項任務的同志開始在各個根據地秘密尋求合適的人選。
彭友明是半個月之前知道這件事的,他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項任務非葉途飛不可。
第一,葉途飛沒有任何政治傾向性,這一點,在特務們的嗅覺下最容易被忽略掉。至於葉途飛曾經的土匪身份,將會爲他的僞裝帶來更多便利,因爲在人們的常識中,土匪就是個爲錢而拼命的行當。葉途飛去了南京,便可以明目張膽地四處活動,因爲他可以表明自己的目的:一切都爲了錢!
第二,葉途飛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對日本似乎也很熟悉,就這項任務而言,他有着別人不具備的基礎優勢。
再有,就是葉途飛曾經有混跡上海灘的經歷,而且似乎在上海混的還不錯,這說明葉途飛比較適合在三教九流中做些渾水摸魚的事情。
就憑這三點,彭友明認定了葉途飛是完成這項任務的最佳人選。更何況,葉途飛還是汪僞政府中核心人物趙銘的救命恩人。
也是憑着這一點,彭友明做通了上層的工作,同意了彭友明立即收編二郎山武裝力量的計劃。
在徐州城的時候,彭友明向葉途飛提出過這個任務計劃,但當時葉途飛似乎並不積極,所以,彭友明纔會立即作出收編葉途飛及土匪營的舉動。這是彭友明的第一步,那麼第二步則是等塵埃落定之後,以同志的身份來跟葉途飛深談,那麼,到了那個時候,葉途飛就不得不接受這項任務了。
眼下葉途飛卻提出了這個疑問,對彭友明來說,卻是陷入了兩難之地。
實話實說?只怕會引起葉途飛的反感,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編個理由搪塞過去?彭友明又擔心將來再說這項任務的時候會很尷尬,還有,葉途飛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編理由也需要時間來思考。
正犯難之時,就聽到葉途飛的笑聲。
“彭書記,這理由不太好編吧?呵呵,你這麼一猶豫,就等於告訴我答案了!”
彭友明盡顯尷尬之色,支吾道:“葉老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途飛笑道:“我想的是哪樣?彭書記,有些事情還是不要描,越描會越黑,呵呵,你也不必擔心,我葉途飛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往心裡去,說白了就一句話,我願意做的事誰也攔不住我,我不願意做的事,就算天王老子來逼我,我一樣不會答應。”
彭友明吶吶問了一句:“那,這件事你願意還是不願意呢?”
葉途飛笑着反問:“你覺得呢?”
彭友明被問愣了。但又看到葉途飛一臉嬉皮笑容,心裡頓時明白過來,這個葉途飛是存心在逗他玩哩。
可是,這個斷定又沒有十足的把握,彭友明還是擔心把話說崩了,說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於是採取了一個完全之策:閉嘴不說話。
葉途飛逗不下去了,同時他也達到了順理成章引起這個問題的目的,所以,葉途飛收起了嬉皮笑容,正色對彭友明道:“你的建議我考慮了好幾天,我覺得這是一件對國家對民族有着重大意義的事情,所以我決定……”
還沒等葉途飛說完,彭友明的臉上已經露出大喜之色,他一把抓住了葉途飛的臂膀,激動道:“我謝謝你,葉途飛,我要替全國人民謝謝你!”
葉途飛剛纔逗彭友明沒過癮,這會子可是個絕佳的機會,所以他翻了翻了眼皮,幽幽地道出了一句彭友明萬萬沒想到的話來:“所以,我決定還是另請高人比較合適!”
一秒鐘,僅僅是一秒鐘,彭友明經歷了從天到地的過程。葉途飛裝的很像,他的神情和肢體語言都告訴了彭友明,他葉途飛不是在開玩笑。
看着從激動迅速轉爲失望的彭友明,葉途飛覺得爽夠了,於是反過來按住了彭友明的肩膀,笑道:“我給你推薦的這個高人姓葉名途飛,江湖朋友都叫他葉六爺!”
彭友明一怔,明白過來是自己又被葉途飛給耍了,於是故作惱羞狀,道:“葉途飛,你有點正經好不好?我都這麼一把年紀了,萬一被你玩出個心臟病交代了,你是不是就舒服了?”
葉途飛笑道:“我要是能有那個本事,就不會被人家算計了!”
彭友明也不計較葉途飛含沙射影地奚落他,他是一個結果導向的人,只要葉途飛答應了他的要求,就算被葉途飛罵上個三天三夜,彭友明也毫不在乎。
“好了,我知道這件事我做的不地道,你要是氣不過,就直接罵我兩句得了。”彭友明臉上堆滿了笑容,把屁股下的椅子往牀邊挪了挪,讓自己離躺在牀上的葉途飛更近,小聲道:“這件事的保密級別可是最高級的,所以啊,你罵我的時候必須得小聲,不能讓第三個人聽到了。”
葉途飛翻了翻眼皮,他被彭友明給堵得不行。這罵人有小聲的嗎?可彭友明說出來的理由卻又是如此正當,事關機密,當然不能大聲。而且,彭友明還做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你看,想罵就罵吧,我不計較。
葉途飛翻了半天的眼皮,也沒能想出對付彭友明的招數,只能偃旗息鼓,不再折騰彭友明瞭。
彭友明則帶着一股得意之情,跟葉途飛說了他的整盤計劃。
“你去執行這項任務,身上不能帶有任何政治色彩,所以,在你趕赴南京之前,必須演一出和我們**分道揚鑣的好戲,戲要演得真,除了你我,其他人都要矇在鼓裡,爲此,你可能要受點委屈。”
葉途飛笑道:“我都快要成爲汪僞政府中的大漢奸了,受點委屈算得了什麼呀!”
彭友明點了點頭,道:“你只是一個佔山爲王的土匪,之所以跟小日本打了幾仗,那都是因爲被高橋信逼的你走投無路而已。後來,**看中了你的隊伍和你的地盤,於是用了卑劣的手段瓦解了你在隊伍中的指揮權,並設計陷害與你,若不是你還有幾個鐵桿兄弟,只怕性命都會成問題,所以你迫不得已才逃離了二郎山。
我們對趙銘進行過調查,這個人很複雜,在政治上咱們就不說了,在個性上,他卻很講義氣,我們反覆盤算,認爲只要你能把這一年多的事情圓過去,那麼趙銘一定會收留你保護你!”
葉途飛聽聞彭友明此言,心裡暗想,這彭友明若是能和漁農成爲朋友的話,那該多有趣,他們兩個考慮問題的思路竟然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