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夏是我院子裡的二等丫頭,平日裡可是不許踏入主屋的。爺怎的讓她進主屋服侍你了?”
凌峰聲音淡淡,“爺也沒想着要讓她服侍,不過是回來睡個午覺。她就闖進來了,說要服侍爺。爲了服侍爺,還與你屋子裡值守的丫頭吵了起來。爺覺得這丫頭即然這般想服侍我,也不能太寒了她的一片心,就讓她進來服侍我了。”
凌峰說得輕描淡寫,但徐璐如何不知這裡頭的名堂,淡淡一笑,看着臉色刷地白了的繪夏,忍着笑,一本正經地道:“爺說是極是。即然如此,爺可不能辜負了這丫頭對爺的一片忠心。”頓了下,對繪夏說:“我要與爺商量要緊事兒,是不能讓第三人聽到。但你又要服侍爺,這可真是難辦。”
繪夏趕緊說:“奴婢這便退下。”
凌峰說:“何必那麼麻煩,鉸了舌頭,就不怕她說出去了。”
徐璐輕柔地道:“也好,就照爺的意思去吧。”她揚聲道,“夏荷。”
繪夏驚恐至極,嚇得魂都快飛了,趕緊磕頭,“世子爺饒命,世子爺饒命。”過了會,又對徐璐磕頭,“求少夫人開恩,奴婢以後再也不敢了。”
夏荷進來,看了徐璐,等待她的下一步命令。
徐璐當然不可能真的拔了繪夏的舌頭,但面子功夫還是要做,揮了揮手,給夏荷使了記眼色。
夏荷會意,領着人進來,把嚇得淚水滿面連連求饒的繪夏拖了出去。
丫鬟爬牀的事兒徐璐雖未常見,但也時常聽到,也不足爲奇。
凌峰側頭看着她,“這丫頭心大了,可不能再留了。”一副邀功請賞的模樣。
徐璐看了他半天,忽然笑了起來,“自然不能再留了。我相信爺不是那種隨便之人。”她瞭解凌峰,這男人偶爾也有下半身行動的時候,但大多時候,還是比較潔身自好的。他有抱負,有大志向,也重規矩,絕不會像別的文人那般,在家中與服侍妻子的丫鬟澌混。
繪夏沒有搞清楚主子的嗜好就爬牀,難怪要碰一身腥。
當然,凌峰這樣的表現,徐璐還是給予肯定的,誇獎了他幾句,又對凌峰說起了李家與顧家即將聯姻的事。
果然,凌峰臉色就凝重起來。
徐璐見狀,也就知道,凌家也是不願看到顧李聯姻。因爲李家顧家都是手握兵權的朝廷要員。顧夫人還是縣主,宗室女。若真聯姻,顧李兩家實力將更上一臺階。
凌峰伸回雙腿,盤坐在炕上,輕敲炕幾,“消息屬實麼?”
“當然屬實。我和夫人去的時候,李夫人正與顧夫人商定成親的大好日子。等過完大年,就要準備辦喜事了。”她並不瞭解李顧聯姻會給凌家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但見武夫人特地讓她與凌峰商議,又見凌峰臉色凝重,便知無論出於公心還是私心,凌家都不願看到李顧聯姻。
於是她又說:“爺若是不願讓李顧聯姻,我有法子讓顧家主動取消婚約。”
凌峰看她一眼,笑了笑說:“想讓顧家退婚的法子多的是,只是這事兒必須做得隱秘才成。”
徐璐笑了笑說:“何必偷偷摸摸進行?光明正大登上門去,保證顧夫人主動向李家退婚。”
凌峰來了興趣,“夫人有何高見?不妨說來聽聽。”
徐璐卻賣了個關子,“讓顧家退婚好辦,但爺也要與我說實話,李顧聯姻,對凌家影響很大麼?”
凌峰淡淡一笑,“李澄昕原本也是我父親暗地裡提上來的一顆暗棋。只是這顆棋子在高位久了,被人逢承慣了,就漸漸目高於頂。不怎麼聽話了。”
徐璐大吃一驚,李澄昕居然只是公爹扶培值的暗棋?
於是徐璐就說。“是不能讓李顧聯姻。”棋子不聽話了,隨時都有可能反噬其主。
徐璐淡淡地道:“父親的意思,棋子不聽話了,也該換一顆。尤其李澄昕坐上這個位置後,行事越發的張揚。夢竹表姐好歹也是父親的內侄女,也讓他們這般作賤。”
徐璐點點頭,“那爺要怎麼做呢?”也沒問其他細節。
與聰明的妻子說話就是省事省力。
凌峰暗讚一聲,微微一笑,“很簡單,把李澄聽拉下來,另外扶持一個暗棋上去。”
“可是,李澄昕哪是那麼容易被拉下來的?”今日在李家那番危言聳聽的話,她全是胡掐的。李澄昕一介武官,又不參與朝堂大事,消息自然要閉塞得多。加上李澄昕屁股本來就不乾淨,聽到風肯定就會想到雨。就算要去查證,也無從查證的。但肯定會緊張一陣子的。
李夫人是深宅婦人,除了在媳婦面前拿捏着婆母架子外,一旦出了李家,也就兩眼一抹黑了。所以徐璐才與武夫人合計,盡情地威脅恐嚇。反正李澄昕本來屁股就不乾淨。今兒徐璐提的那些人物,全是與凌家暗中交好的,大不了回來再讓凌峰描補一下就完了。
忽然徐璐又想到了什麼,驚叫一聲,“那今日我特地與李夫人說李澄昕即將被查處一事,豈不假戲真做了?”
“你在李家說了什麼?”
徐璐苦惱地把對李夫人的話又簡單提了遍,包括她與武夫人的一唱一和。
凌峰聽了後,良久,忽然無耐地笑了起來。
“你們呀,唉……也真是的。”
徐璐忐忑,“是不是,我壞爺的好事了?”
“倒那沒有。相反,還幫了我一個大忙。”凌峰笑了起來,“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
徐璐瞪圓了眸子,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李澄昕是父親一手扶持的。如今他要遭難的消息,又是你和母親透露給他。他心裡有鬼,肯定會在心裡想,是不是咱們對他不滿了,給他警告了。你猜猜,只要李澄聽不笨,接下來自然知道該做什麼。”
徐璐笑道:“爺的意思我懂了,其實把李家要遭災的事兒無中生有地透露給李夫人,那李澄昕誓必會心惶難安。李澄昕手握重權多年,也習慣了權利帶給他的好處。他是不會輕易捨棄的。尤其對他提供消息的又是我和母親,他肯定會以爲,是侯爺給他的警告。爲了保住手上的榮華,必會來找侯爺或世子爺服軟,對不對?”
“不錯,八九不離十了。”凌峰讚賞地掐了她的臉頰,“越發聰明瞭。”
“李澄昕已心大,這回就算來服軟,父親也不會留他了。所以,我會將計就計,把他從京衛統領的位置上拉下來。李家倒臺,便可解去表姐危機。”
徐璐點頭,李家失勢,徐夢竹日子反而還會好過不少。畢竟徐夢竹有個國公府的孃家,還有個侯府的姨母,及伯府的外家。而李家,一旦失去手上的權勢,那就是直接打入塵埃裡,若無人扶持,必是無法翻身的。
“那接下來,爺要怎麼做呢?是先讓李家倒臺,還是先攪黃李顧兩家的婚事?”
凌峰想了想,“自然是先撐黃顧李家兩家的婚事。”
“這是爲何?李家垮臺,顧家必會與李家撇清關係的。何需多此一舉呢?”
徐璐早就看透了世態炎涼,這世上本就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權貴之家聯姻,一來講門當戶對,二來講利益結合。若是一方失勢了,另一方能撇多遠就撇多遠。這事兒她又不是沒見過。
凌峰笑道:“你不瞭解顧夫人的脾氣。”
徐璐腦海裡浮現出一張傲慢冷淡的臉來,不爽地道:“人家是宗室,又有縣主封誥,可了不得的。連咱們夫人都不放眼裡。這樣的人,最是看重身份。身份稍差的都不拿正眼瞧一下的。這樣的人,再是勢利不過了。”只要李家垮了臺,還怕顧家不去退婚?
徐璐也能猜出顧夫人不喜歡武夫人的原由,大概是覺得武夫人四處交際,覺得武夫人太過鑽營吧。
就好比只會風花雪月之人,就會特別瞧不起成日把柴米油鹽掛嘴邊的人。
凌峰笑了笑說:“你只知道其一不知其二。顧夫人自恃身份,又覺得自己是宗室,非皇族中人一向瞧不起。她甚至連皇后母家都沒放進眼裡。但這人也有一項優點,那就是信守承諾。這在京城可是有口皆碑的。”並還舉例說明,當年顧夫人年輕時候就給長子定下了娃娃親,女方是英國公嫡女長。可惜這位嫡女時運不濟,先是喪父,後是喪母。儘管頂着英國公嫡長女的身份,卻成爲可憐孤女,外人還說這位張大小姐克父克母。當時就連英國公爺都認定,長孫女與顧家的親事估計要黃,都已準備把次孫女嫁到顧家。誰知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顧夫人並未讓兒子迎娶父親已是英國公世子的張二小姐,仍是信守承諾娶了失怙失依恃又沒多少嫁妝的張大小姐。成爲京中一樁美談。
凌峰說到這裡,便對徐璐說:“顧夫人雖然目下無塵,但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信守誠諾。既然顧家已與李家訂下婚約,那麼,無論李家如何,顧家應該不會婚約。所以,想要讓顧家主動退婚,還得另想辦法。”
徐璐捧着腮,“這樣呀……”
凌峰又看着她說,“李澄昕必定垮臺。但爲了不牽連表姐,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徐璐看了凌峰一眼,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於是就說:“爺可是有了法子?”然後又問他,用什麼辦法把李澄昕拉下馬來。
凌峰笑道:“不必急。待事情明朗些我再慢慢告訴你,如今就算跟你說了,你也不大懂,如今倒是有一件要緊事你得去辦。”
凌峰可是以說是天生的政治家,政治鬥爭方面,天賦異凜,手法嫺熟,常把對手玩弄於鼓掌間。徐璐十分佩服他,雖是不忿他總是故弄玄虛,倒也有自知之明,沒有繼續追問,只聽他吩咐。
凌峰說:“顧家與李家已定下婚約,我想,就算李澄聽真的垮臺,顧家想必還會看在姻親的份上,拉李家一把。恰巧顧家在言官御史也有人脈。爲了防止顧家相幫,就得搶先一步,讓顧家厭惡上李家。”他看着徐璐,“顧夫人守信承諾,卻也是眼裡揉不下沙子的。想要讓她主動與李家退婚,就得從李六小姐的爲人品性上下手。先前我還想着只需破壞李六小姐的閨譽便成。可如今李六既有現成的把柄遞上來,那就更加好辦了。”
徐璐明白他的意思,凌峰早已有出手打壓李澄昕之舉。但因李家與顧家即淨聯姻,怕顧家相幫,便沒有行動。只想先破壞兩家婚事,只是還未行動。
而今日李家之行,收穫頗豐。李六小姐的爲人品性確實不乍樣,只要讓顧夫人見識到李六小姐的真面目,必定會主動退婚。到時候,凌峰再收拾李澄昕就容易多了。
徐璐忽然就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笑着說:“好,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凌峰看她如此有自信,不由奇怪,“這麼有把握?”
徐璐神秘一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計。不但讓顧家主動退婚,還不費一兵一卒。不過,這事兒還得夫人一道出馬才成。”
“爲何?”
“今兒在李家,顧夫人可是正眼都沒瞧過我的。我若是親自登顧家門,估計連門都不會給我開吧。請夫人和我一道去顧家,想來把握更大些。”
凌峰想了想,“好。等你的好消息。”事情商量完後,天色也暗了下來,於是徐璐就讓人傳飯。二人在炕上用了飯,又去武夫人那裡請安,順便把事兒一說。
武夫人問徐璐,“去顧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有把握讓顧夫人主動與李家取消婚約?”一般男女雙訂下婚約,就不能輕易更改的。顧夫人雖然不受人喜歡,但卻是恪守誠諾,若無正當理由,必是不會作出毀婚舉動的。
徐璐笑着說:“夫人放心,我向您保證,顧夫人就算不退婚,至少也不會再過問李家的事。”見眼前母子有些不信,不得不把她的計劃說了出來。
聽了徐璐的計劃後,武夫人與凌峰相視一笑,武夫人展顏一笑,說:“怪不得你與峰兒這般投緣,敢情是臭味相投。”
徐璐大窘,訥訥道:“夫人,媳婦原本就單純善良來着,只是,只是……”
武夫人越發忍不住笑,接過她的話,“只是讓峰兒給帶壞了。”
屋子裡服侍的丫頭也跟着笑了起來。
凌峰半是無耐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