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4

溫洛邊跑邊找鑰匙, 到樓道口的時候把鑰匙往感應器上一搭就拼命地推門,一路跑到電梯口不停地按上行鍵,電梯一到她就立馬衝進去, 差點撞到裡面出來的人, 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 穿着十分豔麗, 畫着妖豔的妝, 看樣子是要準備開始夜生活,她皺着眉嘀咕了兩句,扭着腰走了, 溫洛連道歉都不想說,只是飛快的按着關閉按鈕。

回到家躺倒沙發上的時候, 她終於舒了口氣。擡手覆上自己的胸口, 那裡的跳動比往日更加地快, 不是緊張,不是羞怯, 而是……害怕。

當宋之臣傾身過來的時候她其實是有感應的,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推拒的準備,她垂下眼瞼不敢看着他,她想,如果他還是想上次一樣吻她的臉頰, 她或許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他的脣靠過來的瞬間, 她聽見了他嘴裡呢喃的那兩個字——洛洛。

那如輕鈴碰撞的聲音瞬間闖入她的耳中, 在她腦海中盤旋, 她彷彿被人施了定身咒, 整個人無法動彈。直到他軟軟的脣碰到她的時候她才擡起眼,看到他長長的睫毛在輕輕地顫抖, 他也會緊張嗎?

她那時候居然還在走神,就這麼將就,可以嗎?這麼自欺欺人,無異於作繭自縛,對自己又有什麼好呢?

在她猶豫不決地時候,他的舌尖就撬開了她微閉的脣,那溼滑的觸感讓她瞬間清醒。她必須要推開他,必須要拒絕。不能再這麼下去,這樣飲鴆止渴毫無意義。如果一定要將就的話,一定還可以有其他的人選。將就不是找一個愛你的人,而是那個人並不是你最初希望的人,卻是你捨不得放手的人。

終於,她推開了他,可是她腦海中很亂,她不知道該如何去拒絕,兩個人之間拖的時間長了,連拒絕都變得難以開口,所以她匆忙地拋下一句“對不起”之後落荒而逃,是的,逃,她真的是逃開的。

溫洛此時很想告訴樑巳徵,哥哥,我真的盡力了,可是我接受不了。我不能勉強自己去將就,真的,好累,幾乎可以說是在強顏歡笑。我還會找到我愛的人的,一定會的。你不是說,我天生就該是被好好寵愛的嗎?所以,上帝一定會安排那麼一個人,好好地寵我,愛我,一直到滄海桑田。一定會有的,請你相信好嗎?

她很想哭,儘管眼眶已經酸澀不已,眼淚卻執着地不肯落下來。她很想聽見樑巳徵的聲音,想聽見他安慰她,哄她,告訴她還有他,還有樑家所有人都愛着她。她握着手機放在耳邊,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樑巳徵的電話,都是無法接通,最後一次電話自動轉到了樑巳徵的助理那兒,助理說樑巳徵出差了,去海南,估計要一個星期。

她翻着通訊錄尋找一個此刻能給她安慰的人,是誰都好,她只想聽聽聲音,知道有人在乎她,就好。

她不想打給秦越和許若,她不想把自己的內心世界剝得赤-裸-裸的展示在他們面前,現在他們的關心和安慰對於她來說不會是好事,反而可能會被她理解成爲一種變向的炫耀,他們很相愛,不是嗎?

指尖在屏幕上滑過,墨圳的名字就這麼在上面一閃而過,不到一秒鐘,她又把通訊錄往上拉,沒有一絲猶豫地撥通了墨圳的電話。

當聽筒傳來墨圳那低沉的聲音時,溫洛甚至都沒有想好要說什麼,她只是下意識地覺得,或許這個電話打給墨圳是對的。

在她懊惱打這個電話,考慮是否就這麼掛電話裝作打錯的時候,墨圳又說了一句話。

“洛洛,怎麼了?”

電話那端原本有些嘈雜,現在卻安靜得只有墨圳的聲音,似乎是他走到了僻靜的角落。

“沒事。”溫洛下意識地回答。

她突然間反應過來,墨圳似乎一直都叫她“洛洛”,剛纔宋之臣說的那句話再次映入她的腦海。

“我能有叫你‘洛洛’的資格嗎?”

從小到大,除了親人之外,就只有秦越他們幾個人會叫她洛洛,其他人叫她洛洛的話她都會說: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或者是:叫我小洛就好了。這也是看人來說的。

可是她卻到現在才發現,原來墨圳一直都是這麼叫她的,難道是她潛意識裡默許了他嗎?

其實墨圳不知道,溫洛第一次見到他並不是在聖安吃飯那一晚,而是在更久之前。

大二那年的五月,溫洛剛剛和林莫分手不久,她的情緒本來就很不穩定,又感冒了整整一個星期,最後兩天還發起了燒,整個人迷迷糊糊的,腦子都有些遲鈍。

她的病完全好了樑巳徵才同意她回學校銷假,樑巳徵親自送她到宿舍樓下,確定她回宿舍了才驅車回樑宅。

可是沒多久樑清衍就來找了溫洛,帶來了她最不願意和最不想面對的消息,她強撐着微笑送走了樑清衍,整個人瞬間就癱坐到了地上,彷彿肩上壓着幾百斤的擔子,怎麼都站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腳都有些僵麻,她坐在椅子上用手按摩了好一會兒才感到有些舒適。

她給秦越和許若發了短信,約他們吃飯。她想,讓自己心情好一點吧,不要讓這些事情影響自己,難道少了林莫自己就過不下去了嗎?

她換了一套米色的齊膝連衣裙,時下流行的娃娃領,腰間還有一條細細的軟羊皮腰帶。臨要出門了她又回到鞋架旁,脫下了腳上的涼鞋,穿了一雙純白色的帆布鞋,背上雙肩帆布包就走出了宿舍。

到H大的時候是4點多一點,秦越還在做實驗,許若也還有一節課要上,兩人都要五點才能出來,溫洛就一個人在校園裡逛,最後她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裡,只是不想再像個幽靈一般的漫無目的的遊走,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喜歡自虐,一個剛剛分手的人約一對感情堅定而長久的情侶吃飯,這是在找刺激嗎?她想到從前,都是四個人一起吃飯,那時候林莫對她多好啊,寵她的程度不亞於樑巳徵,那時候反而是許若羨慕溫洛,秦越沒少被許若白眼。

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都是輪流轉的。

她習慣性地拉開揹包,翻了半天找不到煙和火機,纔想起回樑家養病之前被樑巳徵收走了,還被他好好的教訓了一頓。

她想,我愛的人我不能愛就算了,連煙都不讓我抽,你們一個個是合起來欺負我嗎?

越想越委屈,她的眼淚就跟開了閘似的嘩嘩地往下流,不論她怎麼擦都止不住,好像要把她體內所有的水分都流乾纔會停一樣。

這時眼前突然出現一張手絹,淺咖色的格子花紋,她順着那隻手臂擡頭看了一眼,一個很好看的男人,笑起來有一個很迷人的小梨渦。

她連謝謝也沒說,扯過手絹就往眼睛上捂,用力地擦着眼淚。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輕點,眼睛會疼的。”

她根本不想理這個人,儘管他算是幫了她,儘管他真的很好看,儘管……可是她現在心情不好。

後來這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叫走了,她才擡起頭看着二人的背影,兩人十指相扣,如此親密的姿態,一定是情侶了。哼,那他還給她手絹。

女人的話零零散散地飄入她的耳中。

“她身上那裙子我見過……夏季新款哎……快抵我們一年學費了……”

之後溫洛便把這一場偶遇給忘記了,甚至在聖安那一次她都沒有認出墨圳,一直到再次在健身中心偶遇,她才突然覺得墨圳有些面熟,這一場記憶才從她大腦深處彈出來。

一年多後再次相遇,上帝,這是你故意的安排嗎?我可以相信你嗎?我可以賭一次嗎?

“我妹妹給我說過,”墨圳輕笑,聲音有些啞,像是剛抽過煙的樣子,“女人說‘沒事’的時候就是有事,說‘沒事啊’的時候那就是真的沒事。”

溫洛也笑了,這個她在微博上也見到過,還特意回想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

“嗯,確實有事。”她笑着承認。

“怎麼了?”

“嗯……你知道……宋之臣追我吧?”

墨圳沉默了一會兒,是啊,他知道,即使宋之臣在衆人面前表現得並不明顯,但他還是放棄了追求溫洛。從情人節到現在四個月,他其實想明白了,自己不過再找一個人來證明自己不是不會愛人罷了,那個時候周圍的人中最好的人選莫過於溫洛。後來他也慶幸自己被溫洛“甩”了,不然或許就失去了這麼個朋友。

“我知道,阿臣告訴過我的。”他讓我不要和他搶。

“我拒絕他了……”

“爲什麼?”墨圳問得有些急迫,話出口才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我是說,他不夠好嗎?爲什麼拒絕?”

“好不好不是接受與否的鑑別標準。”

“嗯。”他示意她繼續說。

“喜不喜歡……好不好……合不合適……能不能在一起……”她慢條斯理地數着,嘆了口氣,“是完全不同的事,互不影響啊……”

他低笑,她看起來還真不像個20歲的小姑娘,他妹妹比她小一歲多一點,哪懂這些?

“如果四者都能擁有,是不是很幸運?”她問。

“我想我是沒那麼好運了。”他嘆氣。

“誰說的……”她低聲嘀咕。

“嗯?”他是真的沒聽清,條件反射的發出了一個鼻音。可是她覺察到自己的不小心說錯了話,在他再次詢問的時候連忙搖了搖頭,想起他看不見之後才連說了幾遍“沒什麼”。

“GMAT準備得怎麼樣了?”

“一般,總覺得考不過。”她聲音裡有些失落。

“感覺而已,我考A-LEVEL之前也以爲自己考不上的。”他安慰她。

“可是你很聰敏啊。”

“你不笨,小朋友。”

“我纔不是小朋友!”她反駁,聽起來像無理取鬧的小孩。

墨圳笑了幾聲,好像聽見什麼開心的事似的,“你今天說話的語氣就很像小孩子,不像平時那樣裝得像個小老太婆。”

“你說誰小老太婆呢!”

“這樣纔對!”他笑,“二十歲的女孩子還是可以撒嬌的,比起之前我更喜歡你今晚說話的方式,這樣會可愛的一些。”

“我說,你是不是有什麼做參考啊?”她試探性地問:“比如說,你喜歡的某個女孩子就是你說的那樣?”

“嗯,確實有。”

溫洛突然感到有些失望,她也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感覺是怎麼回事。她此刻也沒有去分析它的來源,繼續和墨圳聊天。

“誰啊……”她還是笑着,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愉悅一些,“女朋友?”

“認識十幾年了。”

“青梅竹馬啊?那挺好。”

“一起長大,關係還不錯,還住在一起……”他忍不住笑出來。

這邊溫洛也反應過來了,原來他在逗她呢?

“你在說妹妹!逗我玩呢!”她大叫。

“嗯。”他聲音裡含着笑,“怎麼樣,心情好點了沒?”

溫洛沉默了,原來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在逗自己呢。心裡滑過一陣暖流,跟隨着血管蔓延到全身。有人關心的感覺,真的很好。

“墨圳,”她突然聲音變得嚴肅了起來,“我們認識9個月了,一起吃過飯,一起打過球,你送過我回家,情人節我們約過會,甚至……你是唯一一個知道我住碧水灘的。”

墨圳正準備點菸,聽到她這麼一說,也停了下來。太陽穴突突地跳,他總覺得溫洛還要說些什麼,他此刻是又緊張又害怕,他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繼續點菸。

溫洛在心裡說,溫洛,加油。之後她把那句剛剛在腦中盤旋了好久的話說了出來。

他剛吸了一口煙,聽到溫洛這句話猛然被嗆了一下,剛準備開口電話一震動,被掛斷了。他連忙返打過去——關機了。

這邊溫洛話一出口,忙不連跌地把電話掛了然後按了關機,好似有誰在催着她。她把頭埋進沙發裡呻-吟了一聲,溫洛啊溫洛,爲什麼一碰見墨圳你說話就不經過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