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年的話,字字入耳,圍觀的百姓被那句‘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牽動了心情,有不少人收起了義憤填膺,悄聲嘀嘀咕咕。
可在人羣裡挑事的那個,怎可能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他扯了扯圍在臉上的灰布,擋住了大部分的面容。
聲音故意變了調,高亢尖銳,令人不適。
“少說這些有的沒的轉移試聽,顧大姑娘還是多幾分慈悲,關照一下曾經伺候着你的這些傭僕吧。”
他頓了頓,開始用極其煽動的語調說着,“都說世間自有公道在,那麼這些傭僕的公道在哪裡?誰能替她們做主,給她們一個伸冤的機會呢?”
“是啊,真是有些可憐,牙婆剛剛不是在說了,如果一段時間內,沒有主家願意接手給一個新的去處,她們就要被送去花月樓,賣身接客了。”
“那這一輩子可真算得上是要毀的徹徹底底了。”
顧惜年眼底浮現出了一片精光,眼見不遠處的長街盡頭,一隊人馬,踏破塵硝而來,她知道,那便是她等待的時機。
一切就緒。
她的手,輕輕一揮。
就見趙嬤嬤領着幾個強悍的男子衝了出來。
“來啊,把那幾個藏在百姓之中,煽風點火的惡徒揪出來。”
趙嬤嬤的那張老臉冷漠僵硬,她似乎從不會笑的,身上有種高門府邸的大嬤嬤身上所特有的氣勢。
幾個男子全都是練家子。
一起衝出去,但又各自分散開來。
轉眼間,就把幾個藏在百姓之中,你一言我一語,挑撥是非的人給按在了原地。
“你們顧府還真是霸道的很啊,自己做出的事不對,還不許別人說了?”
“我們打抱不平幾句,又是犯了王法嗎?你們顧府既然做的事不敢叫外人評價,何必非要站在府門口演這一齣戲?”
“兜不住了,又派家丁來行兇,未免……”
顧惜年的眼神,朝着一個方向掠了過去。
有一道身影,迅速一閃,靈巧的避開了。
可那來不及徹底收走的錦衣還在隨風輕舞,並沒用真的將行蹤掩藏的徹徹底底。
她也不去拆穿,只是理了理衣襟,站在了那裡。
不多時,京兆尹許世友大人從馬上翻身而下,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徑直來到顧惜年面前。
“顧家大姑娘,可是你命人報官?”
顧惜年回了一禮:“許大人,您總算是到了,顧府上下,都在翹首以盼您的到來。”
許世友皺眉,看了看顧府門前的一團亂,以及府門上掛着的孝,“只聽聞顧家遭了難,但具體是什麼事,還不很清楚,大姑娘可否直言?”
顧惜年聽到這話,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淚水在眼眶裡滾了幾滾,隨時都可能要掉落而下。
“大姑娘若覺得此間不方便講話,可換個清淨的地方,私下告知於本官。顧府掛的是重孝,這……”
許世友與顧鷹是老友,惺惺相惜,肝膽相照。
他見顧惜年臉色蒼白,連脣瓣都沒有一絲血色,心裡只覺得不太好。
“許大人,顧家已是如此,倒也沒什麼一定要避人講的消息了,我判斷,再過一會,宮內也會派人過來。”顧惜年看了一眼長路的盡頭,那是從宮門來此的必經之路。
晨起,薄霧未散。
一切都是若隱若現。
“宮裡?”許世友的臉色變得不太好了,再看看顧府這前前後後的佈置,他艱難開口,“難道——”
話未落地,旁邊的吵吵鬧鬧,便打斷兩人的交談。
鬧事者被按在了地面上,還不服的嚷嚷:“你們顧家,欺人太甚,顧鷹大將軍可知道,自家的女兒在外欺壓百姓,他……”
顧惜年驀地一轉身,衝着許世友深深一拜。
“許大人是京兆尹,有維持京城治安之責,今日大人到此,民女顧惜年,要報官。”
幾個鬧事的百姓被推了出去。
二十幾個下人,也都到了跟前。
顧惜年手指着她們:“意圖行兇的兇手就在其中。”
傭僕們瑟瑟發抖,有的在喊冤枉,有的默默流淚。
倒也有兩個潑辣大膽的,不服氣的開口否認,“奴婢等在芳菲閣內兢兢業業,一心爲主,分內的事雖不敢說完成的盡善盡美,但也是用了心的,大姑娘這邊一出了些事,就一刀切的把所有奴婢都發賣了,這樣子做,未免太武斷了些。”
“奴婢等是簽了死契的家奴,大姑娘心裡頭不在意也屬實正常,可奴婢們堂堂正正做人,沒幹過壞事,更不敢危害主家,還請大姑娘給奴婢等一條生路。”
說完,人就跪下,咚咚咚的磕頭。
有人這樣子做,其他人也有樣學樣,一起跪下哭喊着求饒。
顧惜年嘴角噙着一抹涼薄冰冷的笑容,向許世友望了過去。
後者似乎明白了什麼,“大姑娘,這……”
“既是報了官,便全權交由大人處置,我可代表顧府做出這個決定,祖母與掌家少夫人也是這個意思。”
許世友心裡便有了數。
他的手一揮:“來人,將這些傭僕和鬧事的幾個人,一併帶回府衙。”
顧惜年面容平靜:“大人,不必那麼麻煩了。”
“噢?大姑娘可有想法?”許世友是從小看着顧惜年長大的,身爲顧鷹將軍的摯友,許大人比外人更瞭解顧惜年的能耐。
顧家大姑娘雖爲女子,從小卻是跟着顧家五子一同長大,學的是兵法戰術,修的是絕世武功,因其天資悟性,遠超於顧家的其他還在,被顧鷹愛若珍寶,便從不會拿女子的那些條條框框去約束她,還爲她請了名師開悟,當真是文武雙全,世間無雙。
許世友從剛剛見到顧惜年時起,就覺得她的態度有異。
見她當着百姓面前報官,之後卻又突然這樣子說,便猜測她有了計較。
果不出所料,顧惜年微微一笑,念出幾個名字:“綠娥、杏兒,梨婆,以及周立和周來兄妹兩個,你們隨許大人回府衙去,若不想吃苦頭,就把事情交代清楚,否則,許大人總是有很多法子能讓你們張口。”
絲毫不理會那幾人臉上巨大的震驚之色,顧惜年又對牙婆說道:“其他人,你們盡力給找一戶好主家吧,都還算是踏實肯幹的,雖然我顧府不留,但也不要耽誤了她們的前程。”
兩個人牙子鄭重的點了點頭,聽着顧惜年說的這些,顯然顧府傭僕叛主之事,與其他人無關。那麼多人在旁做個見證,接下來再尋找新的主家,想來也不會受到影響。
只是被官軍抓出來的幾個丫鬟婆子的表情就沒那麼好了,她們癱軟着身子,面如土色。
除了剛剛回嘴的深遠的梨婆和周來之外,其他人的腦袋跟折斷了似得,一直低垂着,顫抖不止。
“不服氣,是嗎?”顧惜年的眼神,已然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