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週六，馬小天將棚戶區返工的牆體工程抓緊做完了，覺得有點兒累，便迫不及待地用QQ約了新近加上的一個網名叫四妹子的女網友，去運河岸邊的觀濤閣喝茶。
那個地方遠離市區，樹木蔥蘢，地遠人稀，他覺得在那裡比較有安全感。觀濤閣建在一座土崖之上，背靠千年古松林，下臨悠悠運河水，粉牆黑瓦半隱樹叢，飛檐翹角直插青空，清靜而雅緻，風景也是蠻不錯的。
他是打的去的，還特地戴上了墨鏡。
他在臨河的窗口訂了個卡座。本想訂個包房的，那樣更隱蔽，遇上熟人的概率更小。
但包房太曖昧了，有暗示之嫌。他不想給人用心不良的猜想。卡座也是分隔開的，還掛有門簾子，多少能遮擋一下，也算是個自己的密空間了。
他點了一壺紅棗桂圓養顏茶，一份瓜子，一份開心果，然後就望着窗外等着。於他來說，這是史無前例的事：作爲公司經理，他雖然有過不止一個情人，而且後來的網友也很多，
但是單獨約會這麼年輕的女人還是頭一次，而且，這個女人還說認識他——這當然是一種犯忌的行爲，興奮和緊張都是免不了的。
到了那裡，天氣清朗，視界開闊，他數着河面上那些似動非動的挖沙船，藉以舒緩自己的心情。
高跟鞋篤篤篤地沿走廊響過來了，門口光線一暗，簾子被掀起，露出一個披白色紗巾的女人。他瞟瞟那張陌生的臉，剛想說您找錯地方了，女人衝他一笑說：“久等了吧？”
“對不起，我……”他感到自己臉紅了。
“沒認出我來是吧？呵呵，那天晚上，視頻上的誤差掩飾了我的真容。”
她從容地摘掉紗巾掛在牆角衣帽勾上，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她身上的紅色體恤衫就像一團火，他的面頰感受到了熱力的輻射。香水味也從對面瀰漫過來，從頭到腳地籠罩了他。
她的表情卻是沉靜的，端莊的，眼眸炯炯有神，眼角細微的魚尾紋顯出她的成熟。與那個視頻上的她相比，至少大了十歲，像是挨邊三十的人了。
這樣很好，他更願意與成熟的女人打交道。
他殷勤地給她上了茶。
“今天約我來，除了企業資質被告停的事，還有什麼負面情緒需要我幫你疏通呢？”她微笑道。
“你還記得我的話啊。咱們不談工作，就聊聊天，休休閒，不行麼？”
“企業都要破產了，還想着聊天兒，休閒，你這心理素質夠好的了。”她微嗔道，面容卻和藹可親。
“不好又管什麼用？如果企業的那些亂事都裝在心裡話，這日子就沒法過了。”他說。
“你對我很好奇，一直打聽我的職業，想通過見面知道我是幹什麼的？是吧？”她盯着他。
“因爲你說你見到過我，我纔好奇的。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見到過我？”
“嗯，確實見到過，”她點頭道，“那是你們的建築公司掛靠舜天房地產投資公司的時候，你與姚老闆喝酒。喝高興了，姚老闆要你把公司的名字改爲舜天建築公司，你毫不猶豫就答應了。當時的你，真是豪爽極了！”
“哦，後來呢，我與姚老闆鬧掰，你就覺得我面目可憎了？”他盯着她年輕漂亮的臉。
“我沒那麼說。俗話說，鳳凰要把高枝佔。你投奔周氏家族的傑綸公司，人們表示理解，姚老闆也沒有說什麼……我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你在舜天房地產投資公司哪個部門？公關部嗎？”
“我當然不是。公關小姐需要漂亮風騷的人，我哪兒夠？”她謙虛的自貶着。
他仔細觀察着她，“那，你太像一個經理人了，眼神裡透着敏銳，眉宇間現出幹練，還隱隱的有股霸氣。如果讓你演電視劇裡的白領麗人，妝都不用化，一看就是女強人！”
“哇，你這馬屁拍得我太舒服了！你真是火眼金睛啊！我坦白吧，我就是一名秘書，一名處理辦公室雜務的秘書。那天晚上和你視頻的背景就是我的辦公間！”她雙眉一揚。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哈哈，我沒別的長處，就眼神還不錯。誰讓你這麼精明強幹呢？姚老闆經營中的很多點子，都是你想出來的吧？”他誇張地大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湊近問，“哎，姚老闆身邊，像你這樣漂亮的秘書不多吧？”
“好多好多的了！姚老闆號稱花癡，身邊美女如雲，我這樣的算什麼啊！”四妹子笑着撇了撇嘴，似乎是在輕賤自己，那眼神裡卻是極其的傲慢。
“記得我剛剛投奔姚老闆時，他派了一位美女秘書專門聯繫我們公司的業務。我還送了一張名片給她，可是，那個美女似乎對我不感興趣，我打電話她不接，發短信她也不回，好個高傲的公主脾氣！她以爲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呢？不就是舜天投資公司裡的一花瓶嗎？”
“呵呵，叫你這麼說，我也是花瓶人物之一嘍！”她聽了他的話，似乎是冷笑了一聲，接着又是尖刻質問。
“你……你哪兒是花瓶？你是替姚老闆謀劃大事的嘛！不過，當時我喝醉了酒，沒有和那位美女更多的交談。依稀之中，記得她的氣質不錯。有點兒像你的樣子啊！”
“看看，你說來說去，對我們這些女秘書還是離不開花瓶的印象。”她偷偷一笑，不知道是笑話他的話自相矛盾，還是笑話他的觀念迂腐？
“大經理，聽說你投奔新主之後，工程任務繁重，今天，怎麼想起與我見面了呢？”她似乎知道這是個在女孩子面前矜持的人，如果見面，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談。
“哦——不好意思，今天，那個總經理霍帥突然間提出來要搞股份制，搞什麼法人治理。一下子把我弄懵了。我想請你出個主意，看看我是迴避好？還是參與好？”
“現代企業。教都是股份制呀，它這公司有什麼特殊的？如果想發展下去，他們遲早都要搞股份制的。你這名牌大學畢業的人，怎麼連這事兒也抵制呢？”
“其實，現代企業制度的核心就是股份制，我也知道。但是，我總覺得，這個小公司，有幾個合夥人幹幾年掙點錢也就算了！至於股份制，好像是沒有必要。”
“怎麼了？你瞧不起這家公司？”四妹子有點兒納悶兒，既然你瞧不起這家公司，怎麼還掛靠人家那兒？
“說實在的，當初我掛靠他們那兒，就考慮到這家公司規模小，求才若渴，能夠接受我的一些過份的要求。不然的話，作爲一個建築師，我怎麼會掛靠到他們的門下？”
“他們答應你什麼過份的要求了？”四妹子好像是對這事兒很感興趣。
“譬如，我提出，要帶一支隊伍來，由我指揮；他們答應了；後來，我又要求他們解決公司員工停產期間欠發的工資一百萬元，這個，他們也答應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我纔不會掛靠到他們那兒呢！”
“這說明，人家很有誠意啊！你怎麼能拒絕人家搞股份制的要求呢？”四妹子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來對待這件事兒？
“他們的慷慨大方，確實是讓我感動。我甚至於帶頭喊了‘霍總萬歲！’但是，通過幾天的接觸，我總覺得，這家民營小企業，不像是幹大事的樣子，
“你看看他們下屬的企業吧：大巴車、串吧，豆腐坊、最大規模的工程隊才一百多人，而且那位項目經理連執業資格都沒有。這樣的民營企業，能撲騰出個什麼名堂來？”
“你看看你，剛剛喊了人家的‘霍總萬歲！’就又後悔了。你這豈不是出爾反爾嗎？”四妹子似乎是有些生氣甚至於憤怒了。你這是乾的什麼事啊？
“也許是我的想法有點兒不仗義。但是我對這家民營小企業確實是感到失望。你說，我這麼一支龐大的隊伍融入到他們的股份裡，將來一旦出現問題，我不就隨着他們全軍覆沒了。”馬小天患得患失，不停的搖着頭。
“可是，萬一企業發展好了，你沒有入股，那不是損失更大嗎？”四妹子從反面認證他的得失了，“如果你們入股的話，依照你們的機械設備、人才隊伍、管理水平，一定會在其中佔有絕對優勢，按照《公司法》，你們將全面控股這家企業，你本人成爲公司董事長不成問題。”
“呵呵，董事長？如果是你們舜天房地產投資公司、或者是傑綸公司的話，當個董事長是何等風光的事，可是，這家小公司，董事長除了承擔責任和風險，還有什麼值得炫耀的？”
“馬經理，你的心思我明白了，你是怕良運公司歸化了你的隊伍，讓你這昔日的馬經理風光不再了吧？哈哈……”
“或許有這方面的擔憂吧……我看那個霍帥，雖然年輕，沒有多少文化，但是人卻是精明強幹。他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把公司做到這個地步，恐怕是野心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