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三哥哥!現在雖是春天了,但早上的風還是挺涼的,你爲什麼不坐車裡呀?你們謝家的馬車這麼大,我一個人坐着空蕩蕩,莫如你坐上來,我們說着話,時間也能過得快一些呀!”
成紫玉終於纏了明淨帶她一起回京,雖然她想在謝家多留幾天,若這一回去卻是不好再來了,但她還是想與明淨同行。
春光明媚,一路上冬麥返青,處處桃花開得正好,官道旁的垂柳也含情脈脈的似在撩撥行人,如此好景緻,兩人同行可不和踏春一樣?
偏偏明淨跟木頭似的,一路上愛理不理的,放着舒適的馬車不坐,偏偏要騎馬,這麼好的風光,他卻仍是皺着眉頭心不在焉。
成紫玉說了半天,他也不知在想什麼,根本就是置若罔聞,負氣地放下簾子往嘴裡塞了一塊點心吃完了,卻還是很不爭氣地按耐不住又揭起簾子,聲音甜美乖巧:“明淨哥哥,求你了,咱們好歹是親戚,你就坐上來陪我說說話吧!”
明淨終於有了反應,他平靜地回過頭命令墨兒:“剛好子琛也對我說她無聊得慌沒有人陪說話,你去讓丫頭們帶她過來和成小姐同坐一輛車,兩人剛好一起說說話爭悶,去,請她過來,就說是我的主意!”
墨兒聞言跑到後面,很快卻一個人返回了:“子琛小姐不願意過來,她說只肯同你同乘一輛車,還說如果你不想坐車,她想和你同騎一匹馬。”
明淨這幾天在府裡,已經被她們倆糾纏得受不了了,聞言無奈地說:“她不願意與成小姐同坐,就讓她一個人坐着吧,至於同騎一匹馬就算了!”
說着打馬就要走,成紫玉撅起小嘴,負氣地說:“明淨哥哥,人家是怕你騎馬太冷才讓你進來的,你怎麼這麼不領情呀!”
明淨似乎沒有聽到,徑自命令墨兒:“去後面車上把成小姐的丫頭找來,就說她主子想找人陪說話,讓她過來!”
成紫玉氣得小臉通紅,眼淚直在眶裡打轉:“這車子明明是主子坐得,丫頭有什麼資格坐的?你就是這麼對待親戚的嗎?”
明淨有些不忍,無論怎樣,把人家女孩子惹哭了,總是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緊繃的面色柔和了下來說:“好了好了,別哭了,女子及笄算是大人了,我要爲你的聲名着想,我們雖是親戚,但總不是自家親兄妹,還是注意男女大防得好!你有什麼事就告訴我吧,但我同你同乘一輛車,卻是不可能的。”
說完再不理成紫玉委屈的小模樣,打馬前行幾步,一直走到最前面,和成紫玉的馬車拉開了距離,任由帶着輕寒的春風拂過面頰,想到回來時就能和長生一路同行,心情愉快得忍不住吹起口哨,又向前趕了幾步,少年風流、鮮衣怒馬,招惹得一路上的行人村姑皆駐足相看。
行了一程,身後卻傳來馬蹄聲,回過頭卻是成紫玉打馬過來,一直行到他身邊方纔停下,得意洋洋地說:“其實我學過騎馬,只不過你不知道罷了!”
明淨只笑不語,大家閨秀們學騎馬多得是,也算不得什麼,就隨意地點點頭,告訴墨兒他先行一步去前面的悅來客棧等候,一行人中午就在那裡吃午飯,然後自個打馬前行了,把一行人遠遠地扔在後面,成紫玉氣得眼淚直打轉兒卻無可奈何,她還沒有膽量騎那麼快,又受不了早上的輕寒,還是棄馬登車了。
回到車上,她的眼神卻迷離不定起來。明淨,她是一定要得到的,因爲他,她的生活已經改變了很多,她從一個無人關心無人理睬的庶女忽然變得熾手可熱起來,這幾個月,家裡給她做的新衣裳和新首飾比前十五年給她的都要多都要精美。明淨冠禮,她也終於可以象別的大家閨秀那樣,打扮得漂漂亮亮,帶着豐厚的碎銀和伶俐聽話的丫頭去走親戚了。
她是太子府左贊善大夫成衛初庶出的女兒,爹爹做着不大不小的官,本來家世是不錯的,偏偏她是庶出,母親因爲是丫頭出身又多病而失寵多年。多年來,她和母親在成府受盡冷落,眼看就要及笄了卻依然無人理睬,直到去年冬天,她被嫡母叫了去,告訴她必須嫁給謝家三爺明淨。
她當時就應了,她已年過及笄,親事卻一直沒有着落,終於有人肯提及,還是人物出衆年歲相當的郡伯府三公子,她感激還來不及。然後精美漂亮的衣服首飾不斷送到她房裡,她和生母的茶飯也比以前好了許多,然後家裡花大氣力教她學習琴棋書畫,她也真正過上了千金小姐的日子。
當然,她的任務也是艱鉅的,聽說謝明淨根本不願意這門親事,她去了謝府後必須打動他,讓他同意這門親事,若此事不成,她的日子將比以前更淒涼,很可能被送人爲妾或者嫁給半死不活的男人做填房,所以她沒有退路,所以她必須抓住謝明淨這顆稻草,自從在謝府對明淨一見衷情之後,她更是發誓死纏爛打也罷,不擇手段也罷,都必須達到目的。
誰也不知道她看似天真甜美的容貌背後是什麼,所以明淨些許的冷淡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一定要嫁給這個年少倜儻又發誓不納妾室的男人,所以死纏爛打、撒嬌撒癡、示弱裝可憐,她什麼方法都用上了。
趕在下午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了裴府,本來明淨要先把成紫玉送回去,她卻說自己想姝兒小姐了,想去見見她。明淨無奈,只得帶着她一起來到裴府。
姑奶奶謝明珠外出有事並不在府裡,裴夫人也不在,裴家大少奶奶不冷不熱地應付了幾句,就令人帶他們去飛霞苑見長生。
分離不過十天左右,明淨卻覺得他好象好長時間都沒有見過長生了,雖然大哥已經明確地告訴他,一個小門小戶的女子絕對做不了謝府爲正妻,他還是那麼不甘心,不甘心兩人的緣份如此之淺。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那麼想見到長生,腳步不由得輕快了幾分,臉上也帶了欣喜和盼望之色,就連子琛一路炫耀地介紹着謝家的花草樹木和亭臺樓閣,他都沒有心思去聽。
成紫玉把他的表情全看在眼裡,心裡涌上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有那麼急切地想見到侄女錦姝嗎?臉上的急切愉悅和激動分明是去見意中人!
心裡咯噔了一下,一下子想起了行冠禮那天,那個一直牽着錦姝的那個美麗而從容的教養姑姑,她當時正不知爲何被安陽郡主發難,而她自己早已抱了定要嫁入謝府的決心,所以從那時起已經在處處試圖和謝府中人搞好關係了,所以纔不動聲色的出言相助,她相信那個教養姑姑一定看見了,也一定會記得自己的好。
看明淨臉上的神情,難道他喜歡那個教養姑姑?
子琛想起父母和兄長爲了別人的女兒錦姝,居然要把自己留在謝府十天狠下心腸偷偷回京,特別是自己發覺後追出來,他們不但不帶走自己,還立即扔下自己出發了,任憑自己在後面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也沒有一個人回頭帶上她。這一切全是因爲謝錦姝!
看到舅舅臉上着急的神情,子琛以爲他是想急着見到錦姝,心裡極不快,哼了一聲說:“三舅,你這麼着急做什麼?又不是再見不到她了!”
明淨這才發覺自己太不懂掩飾了,子琛小孩子家倒也無所謂,關鍵是一直對自己死纏爛打的成紫玉也在,萬一她發覺了自己的心思,小心眼記恨上長生或者對嫡母亂說什麼,自己豈不是又給長生帶來麻煩?
就很快笑幾聲責怪地輕斥子琛:“小孩子家懂什麼。你也知道你錦姝妹妹最怕生,她長這麼大從沒去過別的地方,最遠走到謝府大門口,你們家是她平生第一次走這麼遠,所以我很擔心,也不知道她在你家適應不適應?”
子琛沒好氣翻翻白眼說:“我娘爲她都不要我了,還能待她差?放心吧,她在我們家的日子肯定好着了,說不定都不想回去了!”
明淨一愣,他知道子琛不喜歡錦姝,卻沒想言語刻薄到這種地步,正要訓她,又一想,若自己訓了她,她不更恨錦姝嗎?就笑着說:“我想也是,她的子琛表姐回來了,肯定會帶着她在謝府好好玩,我若是她,也不想走!”
來到飛霞苑,剛好看到紫葫,她說長生帶姝兒學琴去了,就帶他們去了流光院。
剛一跨進門,明淨愣住了,春日的下午和風暖陽,流光院裡一株楊柳依依,海棠和桃花開得正豔,就在那嫵媚的一樹桃花旁放着琴臺,子駿正在教姝稱撫琴,而長生與一位倜儻俊朗的年輕男子相對而立,兩人之間有一種難言的曖昧,他應該就是裴府的琴師。
然後他聽到長生對那位琴師的感謝和告別的話,甚至還感謝他爲自己撫琴,難道這十天,他常常就這樣在柳樹下和桃樹旁爲她撫琴?
他又聽到那位琴師的嘆息和不捨,他居然問長生:“岑某與周姑娘果真後會有期嗎?若是有期,期在何時?”
明淨的心頓時有一種針扎般的難受,他們這是在做什麼?居然在約後會之期?他在謝府日夜思念她,來了卻看到的是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