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章 脣槍舌戰
搖光使者乃是精通岐黃之術的高手,見封芷蘭受了重傷,連忙走過去對金嘆月道:“金兄弟,你讓開一下,讓我看看。”金嘆月應了一聲,向旁挪開一點空間。搖光彎腰搭脈,表情甚是凝重,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看着她,一時萬籟俱寂,靜的就連一片樹葉墜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可是流螢島最後一點希望,如果她也死了,流螢島豈非已經絕後?
衆人心中均是五味雜陳,說不出糾結和難過。
過了一會兒,搖光臉上露出釋然的色彩,緩緩站起,金嘆月急不可耐,匆匆追問道:“搖光哥哥,她怎麼樣?有無生命危險?” шωш◆тTk an◆CO
搖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徐徐道:“僥天之倖,雖然元神受了點傷,不過性命無虞。畢竟受傷不輕,需要好好靜養。倘若一切順利,半月後當可痊癒。我這裡有一顆丹藥,對療傷頗有助益,你現在喂她吃下。待此間事了之後,再運功助她療傷。”
金嘆月如釋重負,這才鬆了一口氣,從搖光手中接過丹藥,塞進芷蘭嘴裡,唯恐她受傷昏迷之餘,吞嚥無力,丹藥入口的時候,他悄悄運起法力,助丹藥順利流入咽喉。
衆人紛紛鬆了一口氣,怔怔地看着二人,各想各的心事。九鶴宮衆弟子雖然惱恨金嘆月用卑鄙無恥的手段重傷了神木,奈何封芷蘭的性命關乎流螢島的生死存亡,此女若是香消玉殞,歷史悠久的流螢島必將冰消瓦解,從此消失在天地之間,屆時縱然傾盡黃河之水,也洗刷不清九鶴宮的罪孽。其中筋節,九鶴宮的人何嘗不知?況且神木受傷雖重,性命當可無礙,也算不上是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何必爲了這點區區小事,又去掀起一場風波?
此時心情最爲微妙最爲尷尬的非九鶴宮掌門神音道長莫屬,雖然一開始的時候,他並不覺得自己的所有所爲有不當之處,可是犧牲在蚩尤林的數十條人命,仙雲嶺、流螢島和魔教等人滿腔仇恨,卻像是泰山壓頂一樣,數日來始終籠罩在他的心頭,令他艱於呼吸。等到金嘆月偷襲神木,神火重傷流螢島封芷蘭,他知道,當初的那個決定或許真的錯了,大錯特錯,錯的離譜。因爲就連金嘆月這樣一個明顯不屬於正教任何門派的少年,在陡然聽說此事之後,竟也爆發出如此不可抑制的沖天怒氣,甚至膽敢下手偷襲九鶴宮的長老。他怔怔的看着金嘆月,眼中陡然流露出無可派遣地寂寥和愧悔,忽然間,像是心有所悟,徐徐地仰起頭,凝視諸天,只見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朗朗乾坤,浩浩宇宙,無不映射出九鶴宮的失道寡助。沉默了許久之後,他低下頭,帶着一臉慘笑道:“諸位,數百年來,正教五大仙派一向是同氣連枝,榮辱與共,一起維護天下正道,拯救黎民疾苦。貧道一生以匡扶正道爲己任,向來是鞠躬盡瘁,坦坦蕩蕩,想不到老來卻棋差一招,害的許多同道命喪黃泉。蚩尤林一事,貧道確實有處置不當之責,誤判了形勢,遺禍於道友,愧對同道,愧對蒼生。今日,貧道已然幡然悔悟,特意向天懺悔。諸位若想報仇雪恨,這就向前一步,取了貧道的項上人頭,貧道在此引頸待戮,誠心以血贖罪。然而此事是我一人之罪過,與九鶴宮所有人無關,請諸位取了貧道首級之後,切莫爲難我九鶴宮的弟子。九鶴宮弟子聽令,我以掌門人的身份下令,今日我將以我之血,贖蚩尤林之罪,你等只可旁觀,不可干預。”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爲之震驚,仙雲嶺和魔教等人沒料到他在九鶴宮大佔上風之時,竟然會說出這番慷慨激昂的話,且還自願赴死,都不禁愣在當地,滿面狐疑。
此事畢竟太過突兀,九鶴宮一衆年輕弟子一時尚未醒悟過來,均是迷惘茫然,不知如何自處,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神火震驚的無以復加,果斷勸道:“掌門師兄,你何必如此呢?蚩尤林的事,我們確實有處理不當之處,可是這筆血賬也不能全部算在我們的頭上,一則潛龍魔力強盛;二則我等臨走之前,也曾知會各派掌門,奈何他們置若罔聞,這纔有了殺身之禍。這些無知小輩傷心之餘,神智未免有些糊塗,說了些不知輕重的胡言亂語,你完全不必放在心裡,更不用以血贖罪。”
衆人聽了神音的話後,滿腔怒氣本來已經減弱了幾分,尤其是仙雲嶺紫瓊仙子等人,心裡已然鬆動,準備將此事揭過去算了,畢竟九鶴宮和仙雲嶺的淵源非同小可。
原來九鶴宮與仙雲嶺都是位於西方大雪山下,兩地相隔不遠,御劍飛行僅僅三個時辰就可到達,平素交往極爲親密,何況兩大門派的創派祖師更是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悽美故事。
據傳仙雲嶺創派祖師韓雲仙子年輕時美若天仙,與九鶴宮創派祖師鬆靈子是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後來不知何故,兩人因情生恨,漸漸地起了無法彌補地隔閡,像是存心鬥氣一般,一人創立了仙雲嶺,一人創立了九鶴宮,且故意選在地點接壤的兩座山頭。
兩人均是心高氣傲之人,雖然明知對方近在咫尺,可是亦愛亦恨守望了數十年,始終沒有一個人願意向對方低頭。
鬆靈子一生鬱鬱寡歡,活到一百二十歲時,終於駕鶴西歸,臨終時卻特地囑咐門人,待他死後,務必要將他的骨灰送上仙雲嶺,安葬在韓雲仙子居室之側。
當鬆靈子靈柩送上了仙雲嶺,韓雲仙子看到鬆靈子骨灰的那一剎那,頓時柔腸寸斷,頹然倒地,就在那一瞬間,美若天仙的韓雲仙子,滿頭青絲竟然化爲霜雪。
蹊蹺的是,在如此巨大的悲痛之前,她卻沒有哭,也沒有流出一點眼淚。她始終記得當初那一句毒誓:“鬆靈子,此生此世,我不會爲你流一點眼淚。”
一個不會流淚的女人,豈非人世間最爲無情的女人?然而若是無情,又怎會瞬間白頭?若是有情,爲何又不曾流淚?或許,太過聰明的女人,從來都是令人難以捉摸。
女人不能太聰明!愚蠢的女人或許更爲可愛,也更容易得到幸福!
在仙雲嶺衆弟子的惶恐不安中,這個誰都看不透猜不透的奇女子,就這樣,癡癡地,傻傻地,靜靜地,守着鬆靈子,三天三夜,一動也不動。
日升日落,花開花謝,三天之後的清晨,當仙雲嶺第一個女弟子走進韓雲仙子房間時,發現她已經呼吸全無,悽美的趴在鬆靈子的靈柩前。
衆弟子追隨她數十年,自然知道她的心思,遂將二人葬於後山的雅舍之旁,兩座墳墓緊緊相鄰。在鬆靈子的墓碑上,衆弟子刻着“九鶴宮創派祖師鬆靈子之墓”,但韓雲祖師的墓碑上,卻簡簡單單刻了幾個字——韓雲之墓,沒有“仙雲嶺創派祖師”等字眼。衆弟子無不心中瞭然,知道她從來都不希望別人稱她爲仙雲嶺祖師,她更希望被人稱爲鬆靈子夫人。
因爲有了祖師間的愛情糾葛,九鶴宮和仙雲嶺的關係遠比其他門派更爲親厚,後代弟子之間的情誼尤深。
此後每逢清明重陽祭祖之時,九鶴宮弟子都要興師動衆來到仙雲嶺。藉此機會大開筵席,一邊論道談玄,一邊敘舊聊天。且因九鶴宮只收男徒,仙雲嶺只收女徒,於是出現這樣一種有趣的場面:有些兄妹想要修仙練道,哥哥或弟弟一般是拜入九鶴宮門下,姐姐或妹妹一般是拜入仙雲嶺門下,其中最典型的代表非駱千巖駱千雪兄妹莫屬。
紫瓊仙子想起兩派祖師的這段曠世奇緣,心裡已經有了九分鬆動,準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何況如今潛龍雖然被冰天雪咒冰封在蚩尤林,可是以潛龍的魔力之強,冰天雪咒能封住它多久,誰也不知道,也許,這怪物明天就會破冰而出。蚩尤林一戰讓正教五大仙派元氣大傷,正教五大仙派必須要同心協力,另尋除魔之法,自然少不了九鶴宮的力量。只是這番圓場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神火就憑空插上這麼一段令人惱火的話,尤其是那句“無知小輩”格外刺耳,顯然把她也算進去了。
雖然說九鶴宮和仙雲嶺兩大門派,若是從創派祖師那一輩開始論資排輩,紫瓊仙子確實比神音等人低了一輩,是名副其實的小輩。可是以實際年齡和入門時間而論,紫瓊仙子和神音等人相差無幾,而紫瓊仙子執掌仙雲嶺將近百年,比神音道長執掌九鶴宮的時間還長了二十多年。修真界進行人物排行的時候,仙雲嶺因爲實力不濟或許會被排在九鶴宮後面,可是紫瓊仙子一向卻位列神音道長之前。紫瓊仙子稱呼神音,只稱“師兄”,從來不稱“師叔”。神火如此言語,顯然存了幾分藐視之意,紫瓊仙子縱然脾氣再好,焉能不怒?當即俏臉籠上一層寒霜,長袖一揮,挺身而出冷笑道:“哼!我們是無知小輩,你是前輩高人,原來所謂的前輩高人就是打不過就逃之夭夭的可恥角色麼?”
紫瓊仙子一生溫柔嫺靜,不喜與人交惡,這般尖酸刻薄的言語,乃是開天闢地第一次從她嘴裡冒出來。仙雲嶺衆人都是吃了一驚,大有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意,不禁心想:“原來掌門人也會發火啊!”
仙雲嶺衆人驚訝,九鶴宮的人焉能不驚?神音眼見一生不曾動怒的紫瓊仙子說出這種刻薄的話,情知她是憤怒到了極致,一時驚愕不已,不知如何才能化解。
可是神火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更不是好惹的主,他的名字裡有一個“火”字,性子卻是比火還烈,當真是一點就着,雖說剛纔心裡生了幾分懊悔之意,可是一聽到掌門師兄要束手待斃,氣急敗壞之餘,不免心神失控,馬上黑着一張老臉道:“紫瓊,你別得寸進尺。貧道只是瞧在你們都是女流之輩,不想以大欺小,可別以爲九鶴宮的人都是任人欺凌的主。哼!我看今日之事,勢必無法善罷甘休,這樣吧,紫瓊,你我二人決一雌雄,你若贏了,神火我當場自刎,代掌門師兄了結這段恩怨。我若贏了,請你立刻帶着這些不知好歹的無知小輩,各回各山,從此不準再找九鶴宮的麻煩。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