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女生的身體是這麼的……柔軟且輕盈啊。
這個念頭一瞬間劃過楚子航的腦海裡,如流星般稍縱即逝。
等到他看清了懷裡的那個人影,他沒來由沉默了,弓下身子把懷裡的那個人輕輕放在地上後,自己則後退一大步。
這是一種對女性的尊重,也是一種對美麗的敬畏。
好比盜墓賊鑽進圖坦阿蒙的墓穴,面對那個精美到極致彷彿封印了時間的黃金面具,也會讚歎着久久沉默,不敢伸手去摘下它,就像是害怕會驚動沉睡的美,怕它在甦醒的瞬間蒼老。
女孩好奇地看着楚子航,楚子航在女孩清澈的瞳孔中都看到了束手束腳的自己。
候車廳里人滿爲患,女孩此前如晝雷劃過頭頂般的驚呼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橫樑頂到地面,那可是從離地五六米的高處栽下來,一般人摔在堅硬的花崗岩地板上怎麼也得斷好幾根骨頭。
可匆忙之中誰有那個反應力去接啊,搞不好救美不成反把自己給搭進去……但隔着老遠還真衝出這麼個少年,就像一陣風颳過一樣,還沒看清影子,女孩就變魔術般落入了他的手中。
就像是……天賜的緣分一樣。
在雷鳴般的掌聲與簇擁中,楚子航偏過頭不去看女孩,視線在人羣中游弋,像是在找路明非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
“謝謝你誒,不然的話在這麼多人面前‘飛’起來好像就違反校規了。”女孩看着楚子航,鞠躬感謝道。
“飛?”楚子航敏銳地從女孩的話裡捕捉到了這個匪夷所思的詞。
“誒,說漏嘴啦?”女孩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模樣可愛得像是把整個世界都點亮得煥然一新。
“你是卡塞爾學院的學生?”楚子航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
女孩頭上帶着一頂純白色的棒球帽,墨鏡架在上面,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身上是一件加大號的淺藍色休閒外套裡面搭着一條素白色的吊帶,修身的牛仔長褲完美的勾勒出那對勻稱長腿的風采。
楚子航的目光特地在女孩手中攥着的小熊維尼的氣球和嘴裡叼着的印有世界樹紋路的黑色車票上各自逗留了整整一秒。
“夏彌?”楚子航看着女孩不大確定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誒誒誒!”女孩一雙漂亮的眼睛瞪大,圓鼓鼓的,就像是染黑了頭髮的涼宮春日撕開漫畫從書裡走出來一樣,“你居然記得我?”
女孩看起來驚詫住了。
“記得?”楚子航不解,第一次見面不應該用“記得”這個詞來描述吧?
“我是說認得……你認得我嗎?”女孩看着一臉楚子航茫然的模樣,連忙矢口改掉了自己的措辭。
“不認得,但是聽說過。”楚子航說,“楚子航,機械系。”
“是師兄誒。”夏彌蹦了起來,“理科男好帥,學院的理科男都是師兄這種高質量男生麼?卡塞爾是天堂吧!”
夏彌望着楚子航的大眼睛裡彷彿多出了星星。
對於夏彌的話楚子航沒有回覆,他的注意力逗留在女孩手中的氣球上,有些無厘頭地問:“你也喜歡小熊維尼和他的朋友們麼?”
“也談不上多喜歡。”夏彌順着楚子航的目光也望到了自己手中緊攥的維尼氣球上,“啊我忘了把氣球還給人家了,糟糕糟糕!”
夏彌在人羣中環視一圈,好像在尋找什麼似的,然後她沒找到,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
“在找什麼人麼?”楚子航看着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毫不掩飾的女孩,
問。
“是這個氣球的主人啦,是個小男孩。”夏彌唉聲嘆氣地晃了晃戴着紅圍巾的小熊維尼。
“所以你剛纔竄上橫樑,就是爲了幫男孩摘氣球麼?”楚子航問。
“對啊,”夏彌點了點小腦袋,“剛纔看他丟了氣球就和他媽媽說‘維尼飛走了’,然後號啕大哭,我看着有些於心不忍,要知道我這樣的知心大姐姐最受不了小正太在我面前哭了,現在幫他摘下來了,人卻找不到啦。”
楚子航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該對女孩僅僅只爲了摘氣球而竄上五六米的橫樑的行爲說一句“善良”還是“心大”,不過他無端地覺得女孩這股子傻勁兒有點像他以前認識的路明非。
“送你吧。”夏彌把氣球往前一遞。
女孩燦然一笑,失落的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臉上的鬱悶在一瞬間就揮掃而空。
楚子航望着女孩,指了指自己,不確定地問:“我?”
“對啊,剛纔你問到‘小熊維尼和他的朋友們’的時候用了個‘也’,細節很能說明問題的哦,師兄你喜歡小熊維尼吧?”夏彌捉狹地問。
“也……還好。”
“哼哼,嘴硬!”夏彌上前一步,拉起楚子航的手,把牽着小熊維尼的繩子綁在楚子航的手腕上。
以往在在學院裡以面癱形象示人的楚子航,刀削般的面龐沒來由的飛上兩抹淺紅。
不知爲何,他少有的沒有拒絕,也未見反抗。
“別害羞啦師兄,喜歡小熊維尼又不是什麼很糗的事,這很可愛的好不好!氣球送你就當作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啦,我身上也沒錢總不可能以身相許吧?雖然師兄你很帥,但是……”女孩一邊爲楚子航繫着蝴蝶結,一邊自顧自地說。
可女孩也許不知道,那個寡言寡語慣了的大男孩在兩人的指尖碰到的那一刻心裡就彷彿有一頭小鹿在上竄下跳,他根本就不是因爲被女孩揭穿了喜歡小熊維尼而臉紅,而是……
“啊啊啊啊啊!!!”女孩突然發出尖叫,把楚子航驚得手腕一抖。
“怎麼了?”楚子航有點懵,心想這叫聲……她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麼?
“師兄,你手腕和手背上的血管好性感啊,以身相許也不是不可以!”夏彌幫楚子航繫了一個可愛的蝴蝶結後擡起頭,望向楚子航的眼裡滿是粉色的桃心。
楚子航沉默的站着,他錯了,女孩根本就不是女路明非。
他又在心裡給女孩重新打上了“女芬格爾”的標籤,在他看來芬格爾算是一種比較稀缺的物種了,在卡塞爾這種貴族精英制度的學院簡直少得可憐,標誌性特點是:自戀、沒下線以及愛講白爛話。
雖然只接觸了幾分鐘,但他很篤定,夏彌完全符合。
“呦呦呦!”滿是調侃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我不就離開了一小會會麼?兩位的小手手,這就拉上了?”
路明非從遠處走來,肩上扛着一根長棍狀的物體,他看着夏彌握住的楚子航的手腕還有那個小熊維尼的氣球,眼底和語氣裡盡是曖昧的意味。
楚子航連忙把手腕從夏彌柔軟的小手裡抽了回來,小熊維尼氣球跟着在空中搖晃,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路明非:“別瞎說。”
路明非向楚子航丟了個“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眼神,然後望向夏彌,“路明非,歷史系。”
“嗯?文科男?”夏彌瞪大眼睛,看路明非的眼神像是在觀賞什麼稀缺動物似的。
路明非大方的點了點頭,並沒有覺得因此就低了楚子航一頭,楚子航那個機械系的全名是“鍊金機械系”,專門研究鍊金設備的,而路明非這個歷史系的全名是“龍族譜系學”,準備研究龍族家譜,深挖其歷史陰暗面的,兩者都算是卡塞爾學院大學科類中的中流砥柱。
但初遇的時節就沒必要解釋這麼嚴肅的話題了,要是路明非把這些都和夏彌聊了,之後師兄就該找不着能和夏彌聊起來的話題了。
“回學院吧,入學輔導可以在路上進行。”楚子航建議道,他腦子裡未完成的課業一直盤桓不去。
“回不去了。”路明非說。
“什麼情況?”楚子航望着路明非,不解地問。
“就是字面意思啦。”路明非肩上扛着的被長袋布袋包裹着的滾狀物體在肩上一晃一晃的,“1000次列車通往學院的軌道被一個瘋子砍斷了,現在正在維修呢,保守估計明天才能重新接上。”
“誒,路師兄你怎麼知道?”夏彌問道。
“我剛從那邊回來呢,親眼看到的,那瘋子老可怕了,一個虎跳出去就斬斷了火車軌道,我們避開他一點,今晚就在附近找地方對付一晚上吧?”路明非嘴上說着可怕的內容,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害怕的神色。
楚子航瞥了眼路明非抗在肩上包在布袋裡的滾狀物體,他知道那是路明非的名物觀世正宗,在出學院時路明非特地把它也一起帶了出來,當時楚子航還問過爲什麼爲新生進行入學培訓的任務要帶武器,路明非只說帶着以防萬一,說不定有大用處呢。
所以那個一刀砍斷火車軌道的瘋子……就是路明非本人吧……
這傢伙想幹嘛?拐騙無知師妹?還是說來入學輔導只是個幌子,路明非其實之前在控制室門前聽到了校董會對自己等人的密謀,想借機造反,以砍斷卡塞爾學院和外界的樞紐來彰顯自己抵制卡塞爾的決意?如此的話自己要不要也進去補一刀?
楚子航的腦海裡一瞬間掠過無數離譜花哨的念頭。
“咦,可我身上沒錢誒,,我還要省錢給我的相機買鏡頭,不會要在火車站的長椅上度過一夜吧?我的第一次要獻給芝加哥火車站了麼?”夏彌鼓着兩邊的腮幫子說。
“嗯?什麼第一次?”路明非狐疑地望向夏彌。
“想哪去了,是露宿長椅的第一次啦,師兄不可以澀澀!”夏彌嬌嗔的語氣聽起來也頗爲可愛。
路明非翻眼朝夏彌丟了兩個衛生球,明明是你自己的話很有歧義好不好!
楚子航聽着這倆人糟糕的對話,嘆了口氣,“這邊晚上有人佔着,美國的每個火車站的夜晚都會有一羣流浪漢露宿,這些流浪漢之間會有自己的勢力和地盤劃分,我們晚上在這兒過夜就相當於對他們的挑釁,而且漂亮的女生過夜的話……”
楚子航看了看夏彌窈窕的身段,一些惡俗的話就沒有說出口。
“我身上也沒錢,師兄你知道我很窮的,只能靠獎學金養活,順帶還要養着宿舍裡那隻只吃飯不幹活的廢犬。”路明非翻了翻自己比臉還乾淨的口袋。
“不過師妹不用擔心,我楚師兄仕蘭小少爺的名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師兄,在學妹面前展示你男子漢氣概的時候到了!”路明非的視線在兩人之間遊弋。
“那就開房吧,可以合住,房費我出。”楚子航也談不上不情願,只是覺得當下的境遇有點莫名其妙,讓他摸不着頭腦路明非到底想要幹嘛。
“開房麼?”夏彌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猛瞪着楚子航。
楚子航一愣,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言語的不合適,雖然是師兄師妹,但怎麼說也是第一次見,兩個男生邀一個女生開房合住,還是個中國女生也尚未入學,自己聽起來就像是早有預謀的人販子或者那種想剛見面就騙學妹睡覺的壞學長一樣,想來人家爹媽知道了大概要把自己和路明非綁在一起浸豬籠的吧?
“其實我的意思是……”楚子航想說他會給女孩單獨開一間房。
“小少爺?好厲害!請問像我這樣的萌妹子有機會做小少奶奶麼!”夏彌撲了上來,一雙星星眼巴巴地瞅着楚子航。
何止是有機會,我宣佈了,小少奶奶這個位置非你莫屬,這和你搶我就砍了她……路明非滿懷欣慰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楚子航沒有去與夏彌的星星眼對視,不過在他心裡對方那個“女芬格爾”的名號愈發坐實了……他以往接觸的柳淼淼,蘇曉檣,陳雯雯這些女孩每個性格都不同但又有相似之處,至多也就是獅心會的蘇茜比較幹練且務實。
但夏彌和她們每個都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師妹,你負責搜索酒店的位置,要五星級的,高檔的那種;師兄,你負責幫師妹拎包,一口標準旅行箱和一個提袋對你而言不在話下。”路明非指點江山道。
“那你幹嘛?”夏彌問道。
“我負責買三杯可樂,去去就回。”路明非衝向不遠處的subway,很快就捧着三個紙杯和正在冒氣泡的可樂歸來。
“師兄們人真好。”夏彌笑得比芝加哥的陽光還要絢爛。
楚子航手上的小熊維尼高高地躍出川流不息的人羣,夏彌望着這個手腕繫着可愛氣球的酷酷的背影,聲音一下子低沉下來,好像真的有一個知心大姐在她內心說話。
“夏彌啊小心不要被泡了哦,提高警惕哦,防火防盜防師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