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象龜說得沒錯,黑道的小混混的確都像小孩子。”客人深深嘆了口氣,把球棒扔到一邊。
鋁製的球棒砸在地上,其實更像是砸在野田壽的自尊心上,“哐當”砸出了一個大坑。
這是野田壽從未受過的侮辱,居然有人說他是混黑道的小孩, 還是當着麻生真的面,野田壽覺得身爲男人的尊嚴被人僭越,這等侮辱簡直不可饒恕!
野田壽的手不受控制朝腰後摸去,那裡彆着一柄小刀,是加入野田組時他的堂兄送他的。刀本身不值錢,但據說浩二當年遇到危險時用它保了野田組的一代目一命, 於是被順理成章提爲繼承人, 這柄刀對浩二有特殊的含義,轉交到野田壽手上後一直被他隨身攜帶。
當野田壽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刀柄時, 他忽然清醒過來,他看到麻生真在一旁看着他們,顫抖得像只受驚的小貓。野田壽的耳邊迴盪着兄長的話,“壽,這把刀對我意義非凡,它保護了我們野田組的兩代人,你是第三代,我把它交到你手上,希望你能理解哥哥對你的期待和良苦用心!”
是啊……如果在這裡對手無寸鐵的人用刀偷襲,那他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對他寄予厚望的兄長!他以後還怎麼在歌舞伎町的街頭挺直腰板像個男人一樣戰鬥!
於是出刀變成了揮拳,他野田壽會用男人的方式堂堂正正地贏下……
拳頭靜止在了半空,一隻手如鐵鉗般將野田壽的手臂牢牢扼制在了半空,那人敞開黑色的風衣,看到襯裡的那一刻,不論是嚷嚷着絕不服輸的野田壽還是已經拿起電話猶豫着要不要報警的麻生真都停下了動作。
絲綢的襯裡華美逼人,上面繪製着一副惡靈斬龍圖, 黑色的骷髏武士眼眶裡冒着黑色的火焰, 它將巨大的黑龍從九天扯下,漆黑的武士刀刃將巨大的龍首斬落,畫面極度震撼而肅殺。
野田壽瞬間知道了這人的身份。在進入野田組的第一天堂哥就告訴他黑幫就是要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志氣,連警察都不需放在眼裡,但有一類人堅決不能惹……來自本家的執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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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對本家的執法人出手會是怎樣的下場吧?”那人冷笑,用野田壽和真都能聽到的聲音說。
他震開自己的衣袖,黑色的風衣飄搖得如一團烏色的雲朵,黑色的刀鞘在他的身後露出,他反手握住刀柄,慘白的刀刃如電光般閃爍,鋒利的寸芒眨眼間便停在了野田壽的脖頸前。
喉頭不自主地滾動,豆大的汗珠從野田壽的額角滴落。他現在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是怎樣的幼稚,難怪歌舞伎町的黑幫男人們都不願提起本家的幹部,和這樣無情的死神一比自己的確就是沒長大的小孩,幼稚到可笑。
“請……請不要殺他!那位先生其實什麼都沒做!”麻生真用盡全力地大喊,說完這句話後她跌落在椅子上攥着衣角瑟瑟發抖,明顯被嚇壞了。
客人不着痕跡地看了眼真,卻面無表情地說:“真小姐,我沒在和你議論保護費的事了,你也看到了吧,這傢伙對本家的執法人出手, 是死罪。”
野田壽的腦海裡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要完了。執法人當真是如凶神一樣的狠角色,用的刀好像也格外鋒利,刀刃劃過自己咽喉的一瞬間自己的生命也該結束了吧,和自己成爲英武男人的夢想一起……真是短暫的一生啊,生命的最後一瞬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後悔哪件事。
是勒索玩具店?還是想在真面前展現男子氣概而對這個凶神般的男人出手……
野田壽絕望地想着,可那柄橫在他咽喉的刀忽然被收進了刀鞘裡,然後是一道抱怨的聲音從店外傳來。
“你把我們騙走卻自己先來了,很狡猾啊!”店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四個黑色的人影涌入,三男一女,穿着和最開始這位客人一模一樣的黑色風衣。
走路時帶起的風將他們的風衣吹得向兩旁飄開,露出精緻的襯裡與圖繪,有青面獠牙的夜叉撕開惡鬼的身體;有騎在山虎背上的女人,赤裸着身體,唯一的裝飾是腰間繫着的紅色絲帶,絲帶上捆着長刀,一瞥回眸嫵媚又凌冽;最華麗的是一個美麗的女神,她從骷髏的眼眶生出,手捧金色的大日,陽光普照。
“確定沒走錯?這是玩具店吧?你們日本的黑道還插手玩具店的生意?”愷撒打量着四周,微微皺眉。
說好的夜總會呢?這裡只有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漫畫手辦和光盤,還有一個快哭了的男孩,和一個已經哭了的女孩。
“地址上確實寫着這個地方,我記得這裡原本好像不是玩具店,家族基本上不和玩具店打交道。”源稚生也有些措手不及,“黑幫都是做成人生意的,涉及到小孩子的領域我們不參與,這是規矩。”
“那個紋路代表哪個幫會?”楚子航看着野田壽肩上的螣蛇問。
“是‘c’級的野田組,在歌舞伎町這條街可以說是不入流的幫會,不太能排的上號,手下負責的店鋪大多是一些成人用品店和小型的成人俱樂部,現任組長是野田浩二。”即便是野田組這樣不入流的公會,櫻依舊能熟練地托出底細,愷撒說的沒錯,櫻確實是個棒極了的助手,從各個方面來說。
“看起來還是個孩子,都快被嚇哭了。”愷撒瞥了眼野田壽,轉頭對源稚生揶揄,“少主很以身作則啊,一家玩具店被小孩勒索都來親自處理,那麼點保護費還不夠你法拉利的油費吧?”
“怎麼回事?這種事情還需要聯絡部出面麼?”源稚生望向櫻,深深皺眉,他覺得自己在貴賓面前有些丟臉,“是誰把玩具店牽扯進來的?這根本就不在家族的業務處理範疇。”
“嗯,總統看見自己的意見信箱裡有人抱怨這該死的熱線怎麼老佔線。”看到源稚生吃癟,愷撒笑得很開心,“結果總統親自拜訪意見市民說我們的熱線一直暢通啊,才知道對方說的是該死的市長熱線。”
“可能是接線員沒搞清楚,他們說有個女孩舉報說街上的黑幫很兇殘,無限制地亂收保護費,大概以爲整條街都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櫻也有些窘迫,“這種狀況以前出現過,靠聯絡部的老人出馬才解決,他們大概以爲相同的情況又發生了,爲了效率就直接丟給聯絡部處理了。”
真已經傻眼了,最開始她是有些驚喜的。因爲不想丟掉這份工作,她找和黑道有聯繫的同學幫忙,可同學不認識比野田組更有勢力的幫會,只能丟給她一個電話,說這是黑道本家的投訴電話,不保證會對這樣的小事管用。
真也是第一次知道黑道還有本家這樣的存在,她試探着打了過去,沒想到馬上就接通,那邊的接線員用最溫柔的語氣告訴她只要涉及到黑幫不論什麼事都可以暢所欲言,她一咬牙就誇大其詞說收到了黑幫的威脅,被對方無限制地收取保護費,那邊沉默了好一會兒說聽起來確實是很嚴重的問題,會找夠份量的負責人來處理。
真原以爲這只是客服踢皮球的託辭,類似於“相關部門”那樣,可沒想到本家的人真的來了,居然一次性來了這麼多,當她看到那柄忽然出鞘的劍,聽到“少主”、“法拉利”這些詞,她意識到這些這些人的份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她撥打那個要命的電話就像是漫畫裡走投無路的女孩和惡魔簽訂了某種契約,喚來了某些不得了的傢伙,可她忘了思考這代價也是她不能承受的。
“來都來了,當事人也都在場,不如請真小姐詳細說說情況。”路明非把錢塞到正在發愣的麻生真的手上,從她那裡接過了打包好的手辦。
“對……對不起,真抱歉,一切都怪我!”真的話裡帶着哭腔,不停鞠躬,“請……請原諒這位先生!他什麼都沒做,這些天他來這裡只是翻翻漫畫,對我很禮貌,沒有使用暴力也沒有動手動腳,買咖啡的時候也會付錢!我……我沒想到會是這樣!如果不是我打電話,他也不會惹上這樣的事!一切都怨我!求求你們,請給他一個機會!”
“怎麼回事?”櫻微微皺眉,望着路明非問。
她瞥了眼牆角的球棍,顫抖的真和呆滯的野田壽,很明顯在他們來之前這裡發生過什麼,她隱約能猜到一些。
“哦,我來這裡買手辦,還沒提保護費的事呢,那邊的小哥就要打劫我,還要用球棍揍我。”路明非聳了聳肩膀,“對本家的執法人出手,賠上性命也是應有的懲罰吧。”
說完這番話後,路明非把幾人聚在一起,小聲講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嚇唬嚇唬他們,哦對了,那小子喜歡那個女孩,雖然還是個孩子但相當有底線,哪怕丟臉也沒對我動刀,人還是不錯的。”
“原來如此。”愷撒把狄克推多扔在野田壽麪前的桌子上,給自己搬了張椅子坐下,配合路明非演戲,“這傢伙還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麼人吧?”
楚子航一言不發,他不用說話,只是站在那裡就殺氣凜冽。
源稚生意外地看了眼路明非,驚訝於這傢伙的想法和做法居然相當老練,就像在黑道里混跡了很久的老大哥。
櫻點點頭:“沒錯,本家確實有這條規矩,對執法人動手的話,情形最嚴重者可以當場判處死刑,你的運氣很差,惹到了執法人裡最兇殘的那一類。”她瞥了眼驚恐絕望的野田壽,“再加上伱無視本家律法亂收保護費的事……澆成水泥樁吧,埋在東京灣下,也算是爲這座城市做貢獻。”
“怎麼會……怎麼會……”真語無倫次地喃喃,無比後悔,和這些這種的黑道分子比起來野田壽只不過是個不良的高中生而已,是她把惡魔招來。
那個金髮藍眼睛的一看就是殺人無數的外國僱傭兵,他扔在桌上的獵刀簡直如虎豹的爪牙般狠戾,遍佈鋸齒的設計是爲了砍傷敵人時還能從身上撕咬下一大塊血肉吧!
還有那個面癱的殺手般的男人,他的眼神真讓人不敢直視,比豺狼還兇狠!
至於最開始那個客人雖然看起來和藹面善,但這樣的笑面虎最可怕,他的心臟一定是透黑的,想必是以殺人取樂的變態殺人狂!
“和……和野田壽先生無關,一切都怨我,是我犯了錯,亂打本家的熱線。”真央求道,“連同我一起懲罰吧……請別將野田壽先生沉入東京灣。”
“不,是我的錯,與真小姐無關!”野田壽忽然如野獸般大吼,擡起頭,他的眼底遍佈紅血絲,“是我無視本家的規矩索要保護費!是我對執法人動手惹了不該惹的人!真小姐沒有犯過任何錯,請不要殃及她,我願意……向本家謝罪!”
“想清楚,命沒了你可什麼都沒了。”路明非冷冷地說,“你應該不知道被澆成水泥樁有多痛苦吧?”
“不知道!但如果因爲我的過錯連累真小姐會更痛苦!因爲自己的犯錯而連累女孩的男人不配活在這世上!”野田壽神色如鐵打般剛硬,“把我澆成水泥樁吧!相應的,不要對真小姐出手!”
“你以爲你還有資格和我們談條件?”路明非說,“要懲罰誰要怎樣懲罰都是本家說了算,哪怕你們野田組的老大也沒有商量的份!”
喂喂,本家的人也沒這麼不講理的好麼?別把我們描述成昏庸的暴君啊……遠處的源稚生心想。
“與身份無關!我是以男人的立場說出這句話的!男人可以慷慨赴死,但一定不能死的沒有意義!如果真小姐能安然無恙,那我的死就有意義!”
“見鬼,這番中二病還沒畢業的話聽起來居然很有感覺。”愷撒嘟囔。
“這就是日本的極道文化吧。”楚子航壓低聲音。
沒人注意到野田壽說出“男人慷慨赴死”這番話時,路明非在片刻的失神後,忽然露出滿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