愷撒的態度忽然一百八十度急轉,讓源稚生當場愣住了。
源稚生心裡不由得驚訝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輩,前不久還以“考驗”的名義孤立你、無視你,尖酸刻薄地把你比作路邊的野狗,下一秒看到你的萬貫家財,立馬又變成一副大義凜然、恨不得和你擠到一條褲腿裡的哥倆好的模樣。
源稚生不禁質疑,這傢伙真的是加圖索家的少爺麼?該不會被掉包了吧?那個號稱歐洲第一貴族的加圖索家的繼承人居然會有這麼賤格的一面?到底誰纔像路邊的野狗啊?
愷撒當然不在乎源稚生現在的想法,他已經迫不及待朝槍支的那部分展臺奔去了,愷撒從小接受的就是最優秀的軍械教育,在他看來,槍和子彈纔是男人的浪漫。
這也是愷撒一直瞧不起楚子航的一點,在軍工產業如此發達的現代,當然是掌握火力的人才能掌控戰場,在認識楚子航之前,愷撒都不知道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老派的傢伙,過着苦行僧似的生活,絲毫不懂得享受,崇尚古武和劍法,居然對古刀的興趣優於手槍……這讓愷撒一度覺得楚子航年輕的身體裡是不是住着一個生活在不發達年代的古稀老人?
果然不出愷撒所料,楚子航來到這間屋子的第一眼就被一柄造型古樸的日本刀吸引了注意力。
楚子航從黑色的刀鞘中抽出刀鋒,看刀鐔的樣式,這柄刀至少得有接近千年的歷史了,但刀鐔保護得相當完善,雕工精美堅硬如新,楚子航拔下自己的一根頭髮放在刀刃的上方,他輕輕吹出一口氣,黑髮被利如細線的刃口輕易地一分爲二。
這纔是真正的“吹毛立斷”。
難以想象,這柄刀從上千年前流傳下來,居然看不出任何鏽蝕和損壞的痕跡,保存這麼完善且工藝這麼精細的古刀如果放到拍賣場上亮相,絕對會有喜好刀具的收藏家不惜豪擲大手筆也要將它收入囊中。
“這把刀裡有添加鍊金工藝,在刀鐔的部分,刀身本身不值錢。”源稚生來到楚子航身旁,爲他解釋道,“但這把刀在鑄造時,刀鐔和刀柄刀身是一體成型的,如果分離時沒有把刀鐔完整地取出來,破壞了其中的鍊金矩陣,後期修復起來會是件很麻煩的事,老爹他看不上這把刀,所以沒有收錄在他的古刀博物館裡,而是丟在這裡。”
楚子航略顯沉默地放下這柄日本刀,如此珍貴的古刀甚至懶得放進收藏館裡,怪不得所有人都稱呼蛇歧八家爲日本黑道的皇帝,難以想象那位蛇歧八家的前任大家長在他的私人藏館裡都坐擁着怎樣一些傳奇、天價的古物。
愷撒停滯在一個小巧的展櫃前,透明的櫃檯裡僅僅放着一柄僅重8盎司的袖珍手槍,但愷撒卻怔怔地看着關於這把槍的介紹,駐足不前。
“費城德林格手槍”……這把古董似的小口徑手槍僅有這麼一句簡短的介紹。
這把手槍是由美國著名的槍械設計師亨利·德林傑在1825年研製的,屬於前裝擊發式單管袖珍手槍,1868年德林傑逝世,這把槍就停產了,但這把槍時至今日依然聲名遠播。
因爲它曾被用來刺殺美國某位十分重要的政要人物。
“見鬼,這該不會……”愷撒喃喃自語。
“是的,就是那一把,歷史上的總統,亞伯拉罕·林肯就是被這把槍罪惡的槍殺死了。”源稚生在愷撒身後淡淡地說,“後來沒有人知道這把德林格手槍的下落,因爲它被拿到地下黑市拍賣場進行展拍,當年的蛇歧八家大家長花了八千四百萬美金拍下了它,直到老爹繼任的那一年,老爹覺得以這把槍代表的特殊涵義,放在公衆的視野裡也許會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就把它一直鎖在這間屋子裡。”
“哦!這麼棒的東西,要是我那個混賬老爹買到了,大概會鑲嵌在家族莊園正門口的石雕上炫耀吧!”愷撒感慨道,“每帶不同的女人進家門時,就會指着雕像上的這把槍,和女人高談闊論它的傳奇來歷。”
龐貝確實是這樣混蛋的性格,不論這把槍的背後承擔着怎樣一段罪惡的歷史,他大概都會爲拍到這麼一件全世界唯一的孤品而沾沾自喜,因爲這能成爲一件很棒的談資……以供他用來泡妞。
加圖索家的武器博物館傳到龐貝這一代,確實也就只剩“泡妞”這種用途了,家族裡的長輩不禁喟嘆,博物館裡那麼多傳奇的武器攤上這麼位不務正業的家主真是蒙塵啊。
但哪怕是富甲一方的加圖索家的家族武器博物館和蛇歧八家的這間武器庫比起來,居然也略顯“平庸”了……類似於“費城德林格手槍”這樣意義重大的藏品在這裡就不下十件,不論是歷史悠久的古武、亦或者是高精尖的現代裝備,不管是見過的還是沒見過的,但凡能叫出名字的武器,在這間房裡幾乎都至少會有一件樣品。
源稚生已經提前關閉了警報器,他用蜘蛛切的刀柄砸破一排排展櫃,把裡面一件件傳奇的武器拿了出來……他把一支鍍了銀漆的沙漠之鷹遞到愷撒手裡。
“這應該是你最趁手的武器吧。”源稚生對愷撒說,“這裡大多都是老槍,有一些年份了,不知道會不會卡殼或者炸膛,可能性應該比較小,畢竟每年爲了保養這些傢伙,家族的賬本上也會劃出一筆不菲的支出。”
入手後愷撒先是掂了掂沙漠之鷹的重量,又迅速地將整個沙漠之鷹解體,手法儼然如同真正的機械師般專業,這把沙漠之鷹離生產出廠日確實如源稚生所說,有相當一段年頭了,但每個部件都有定期的祛鏽塗油,外部和機擴的扣合處看得出有精心保養,仍然宛若剛出廠時嶄新。
愷撒又手法飛速地將整個沙漠之鷹恢復原狀,把那把因爲用來錘死侍的腦袋而變形的沙漠之鷹的彈夾取出,他把舊槍隨手扔在一旁,把裝有汞核心精煉硫磺破甲彈的彈夾拍入這把鍍銀的沙漠之鷹內,吹了聲歡快的口哨。
他似乎很滿意這把換新的沙漠之鷹,把它別在腰間。
“可惜的是這裡沒有汞核心精煉硫磺破甲彈,但可以找到類似的替代品。”源稚生走到角落裡,搬出了一個沉重的密閉鐵箱,箱子上標有高危的警示語和顯眼的紅色驚歎號。
源稚生用蜘蛛切的刀鋒割開鐵箱的密封處,他掀開厚重的鐵皮板,露出鐵箱裡那些堆了滿箱、塵封已久的銀色子彈。
“‘汞核心空尖彈’,本是尖端中空的子彈,這種子彈在進入人體後並不會馬上殺死目標,而是會產生爆破的效果,使受害者最大程度地承擔身體痛苦和心理痛苦,在絕望中慢慢等死。”源稚生介紹道,“這種子彈因爲違背國際主義人道精神,所以目前已經被各國的軍隊禁止使用了。”
源稚生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但我們是黑道,黑道可不在乎對敵人的手段人不人道,國際軍隊禁用的武器我們不在乎。”源稚生說,“經過巖流研究所研究人員的改裝後,這種中空的子彈前端被加入了濃縮的固體汞金屬,不僅有爆破的效果,在爆炸的同時還會產生大量的水銀霧氣,雖然比不上卡塞爾學院裝備部研製的汞核心精煉硫磺破甲彈,但是對付死侍和龍類效果很顯著,各種口徑的子彈汞核心空尖彈這裡都有,而且不限量供應!”
愷撒和楚子航對視一眼,兩人的嚴重皆是噴涌出磅礴的戰意,有了這些裝備,哪怕死屍羣的數量再多,他們至少也有反抗的餘地了,勝算不小!
愷撒也學源稚生的動作,用狄克推多的刀柄震碎展櫃的玻璃,他率先般起那枚PF89單兵火箭筒,扛到楚子航的肩上,自己則將那臺加特林重機槍扛在腰腹前。
“這就叫壓迫力,打仗之前先不能輸氣勢,不管有沒有用武之地,總之帶上肯定沒錯。”愷撒美其名曰。
楚子航扭頭看向源稚生,發現他正把一套明亮的羅馬式古鎧甲往身上套,不只如此,在披上甲冑前,他的身上已經穿了一套中式古軟蝟甲、現代防彈衣和防爆服。
和蜘蛛切齊名的古名刀“童子切安綱”被他綁於另一側的腰間,他的腰間兩側還分別彆着一支雙管獵槍,牢牢在身後鎧甲上繫着的還有一把大殺傷力的“打擊者”霰彈槍。
“有必要這麼誇張麼?”楚子航朝源稚生問道,“你不是有‘龍骨狀態’麼?”
“這一層的高度很高,到達這裡的死侍都有那麼多了,死侍的總數也許比我們想象得更誇張,再怎麼準備都不誇張。”源稚生把鎧甲的腰部完美地扣合在自己腹部,“而且一直維持‘龍骨狀態’的話,消耗會相當大,‘龍骨狀態’只能保證我骨骼的硬度和內臟的安全,避免不了疼痛,表皮還是會受傷的。”
“冒昧的問一句,你的言靈和我的‘君焰’是一樣的情況麼?在封閉空間裡不適合使用?”楚子航問道。
“不,和你的‘君焰’不同,我的言靈隨時都可以釋放。”源稚生輕輕搖頭,他擡起頭,直視楚子航的雙眼,“但是如果情況不到萬不得已,我絕不會使用我的言靈,你們猜的沒錯,我使用言靈的代價是相當大的,如果不能一次性把死侍全部屠滅,到時候死的必定就是力竭的我。”
“懂了。”楚子航點點頭。
楚子航扭頭轉身,在角落裡找到了幾個黃色的大麻袋,順着一排排展臺把槍支、手榴彈、還有彈藥往麻袋裡不要錢似地塞着,一柄柄日本古刀被他找了擊根繩子捆住,一捆捆地綁在腰間……最後楚子航手提麻袋,腰捆名刀,肩康扛火箭筒,這造型相當別緻,看上去不知像個進城務工的農民,還是像個剛剛上山打柴的樵夫,又或者像個不太聰明的恐怖分子。
源稚生看着以肉眼可見迅速虧空的家族武器庫,源稚生有種這倆貨是來這裡進貨的錯覺,源稚生有些後悔對楚子航說“再怎麼準備都不算誇張”這句話。
但轉念一想,如果這場戰爭失敗了,不僅是家族的這些收藏,只怕這間屋子,整棟源氏重工的大廈大概都會覆滅,這是真正的背水之戰,源稚生從一開始就沒有退路……而現在這兩個無辜的“外人”也被絞進了這場巨大的風暴中,同樣沒了退路。
又一次,又一次因爲家族的危難,讓他們身處險境……上一次是在暗無天日的極淵中,面對核爆和遮天蔽日的屍守,而這一次是在無路可退的大廈裡,面對蓋地襲來的死侍。
源稚生看着在絕境中仍然打趣着的兩人,他忽然愣住,他想起這些人似乎一直都是這樣,不困面臨怎樣的困境,永遠保持着這副載歌載舞神經病的模樣,從不以危難或生死、責任與道義來束縛、捆綁自己。
所以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這樣,肆無忌憚地活着麼?
那麼到底是自己當上了蛇歧八家的大家長……還是“大家長”這個稱呼所揹負的責任與道義吞噬了自己?
從不懷疑自己生存方向的源稚生,破天荒的有些迷惘。
……
高空作業電梯把路明非和繪梨衣帶上了源氏重工的天台,巨大的平臺停在距離天台安全護欄一段距離的低處。
路明非走到繪梨衣身前,蹲下身子,彎下腰,繪梨衣很懂事地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俯身緊貼在路明非的背上。
背後傳來的柔軟觸感讓路明非有些悸動,但他明白現在不是分心的時候,路明非擡起頭看了看,目測他們腳下的平臺離天台邊緣的護欄約莫有一米多的距離,身後就是離地幾百米的深淵,風很大,暴雨沖刷着作業電梯與圍欄,腳下相當溼滑,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