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那一句聽起來沒頭沒腦的“站起來”也不是對她們說的,而是對蕾娜塔說的。
前一秒這個女孩還在角落裡縮成一團,像是一隻害怕到過度應急的兔子,可現在她居然立刻就站起身來,臉上的表情冷漠得好似一座孤傲的冰山……男孩說“站起來”,蕾娜塔居然就真的站起來了。
就好像是皇帝對全世界下達不可違抗的命令,世界就真的順從他的命令,發生了某種變化。
“蕾娜塔,你這是什麼眼神!”護士長色厲膽薄地衝蕾娜塔大吼,“你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錯誤是麼?想要反抗我們是麼?我一定會把你做的事和你的態度向‘博士’彙報,我一定會向‘博士’申請給予你最嚴厲的懲罰!”
如果是以前,蕾娜塔看到護士長這副惱羞成怒的模樣,聽到這番充滿威脅意味的警告,她大概早就嚇得快要暈厥過去……可現在的蕾娜塔一反常態,她像是完全聽不到護士長充滿威脅和警告意味地呵斥聲一樣,依舊靜靜的站在原地,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鐵牀上的零號,彷彿這個世界上除了牀上被綁着的那個男孩,就沒有其他任何值得她在意的事了。
順着蕾娜塔的目光望去,護士長瞬間明白了,不是蕾娜塔不怕她了,而是鐵牀上的那個男孩在蕾娜塔的身上動了什麼手腳……原來那個男孩說的都是真的,零號病房的門鎖屢屢被打開,蕾娜塔三番兩次在夜裡潛進零號病房禁地,也許真的不是那個女孩本身愛搗亂的性格造成的,這一切也許真是受到了零號的某種誘導……甚至是控制!
“覺醒了麼?你是覺醒了麼?”護士長看着鐵牀上的零號,不敢置信地大吼大叫,“可是‘博士’不是說你已經被用廢了麼,‘博士’明明說你已經沒有覺醒的可能了,你怎麼會覺醒?”
但是看着零號那暗金色的雙眼,護士長又從心底感到一陣源於靈魂層面的畏懼……那個男孩絕對是覺醒了,那雙暗金色的雙瞳和從他身上傳來的強烈的壓迫感就是證明,並且那個男孩的血統絕對很可怕,但是一直以來,“博士”在他身上做了無數的實驗,居然從沒有發覺這一點!
是今天才覺醒的麼?不對,上一次零號房門的門鎖就無緣無故被蕾娜塔打開了,這說明零號在三天之前就已經覺醒了。
可是蕾娜塔眸子也變成了淡金的色彩,在今天之前蕾娜塔一直都沒有覺醒的前兆,護士長忽然想到了上一次她們闖進零號病房,看到零號侵犯蕾娜塔的那一幕時,零號身上的牛皮綁帶全部都被存在被人扯斷的痕跡,身邊的護士向護士長提出懷疑說那些綁帶也許是蕾娜塔扯斷的,卻又立即被護士長否認,她覺得蕾娜塔根本就不不具備能夠扯斷牛皮綁帶的力量。
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也許本身確實不可能具備這樣的力量,但如果這個女孩是已經覺醒的狀態呢?雖然這是超出正常人類社會認知的事,但他們這裡全都是這樣可怕的孩子,一旦覺醒了,他們就能獲得各種各樣奇怪的力量,用蠻力扯壞牛皮材質的繃帶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在話下。
所以零號和蕾娜塔同時覺醒了麼?他們的能力又是什麼呢?零號明明已經快要被“博士”定義爲快要扔掉的材料了,蕾娜塔更是連手術都沒有做過,這完全超過了護士長理解範疇,甚至就連“博士”應該也沒考慮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眼下的情況已經完全不是護士長能夠掌握的了。
“控制住零號!控制住蕾娜塔!”護士長衝一衆護士們大聲命令,“必須通知‘博士’,快來人去把眼下的情況去通知‘博士’,現在只有‘博士’纔有辦法對付這兩個傢伙!”
“還不是時機。”鐵牀上的零號忽然開口了,他用暗金色的雙眸瞥了眼護士長,“現在還不是他來出面的時候,還和他見面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哥哥,我沒辦法從他的身上要回哥哥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哥哥弄丟的是什麼……有些東西,只有丟失的人才有資格親自拿回來。”
護士長根本聽不懂零號這一番雲裡霧裡的話,但是當零號把目光從蕾娜塔的身上移到她的身上,當她被零號注視到的那一刻,護士長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頭會吃人的猛獸給盯上了,她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別愣着了!鎮靜劑,致幻劑,催眠藥,電擊棍!不論用什麼辦法……不論用什麼辦法也要制服這兩個傢伙!”護士長終於害怕了,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面色驚惶地衝護士們大喊,“拖延住他們,你們一起上拖延住他們,我親自去通知‘博士’!”
護士長被護士長這近乎吼叫的聲音給驚醒,她們因爲恐懼而憤怒,不論是零號還是蕾娜塔,以往都只是她們欺辱、虐待甚至是泄憤的工具,她們居然對這樣卑微的傢伙感到害怕,她們無法忍受,護士們手持針管和電棍紛紛撲向蕾娜塔和零號。
“我說過,哥哥一定會有和他碰上面的一天,但不是現在,哥哥已經睡了,暫時不會醒來。”零號望向蕾娜塔,用溫柔的語氣對女孩輕聲說,“契約已經生效了,你已經有了能夠保護自己的能力,魔鬼的同伴如果被別人隨便欺負,魔鬼本人不就沒面子了麼?去吧,向我證明你是有用的,那樣我就永遠不會拋棄你。”
一直靜靜站在原地的蕾娜塔動了,不是之前茫然又無助的動作,準確來說,蕾娜塔行動起來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更像是一頭迅猛的雪豹,她嬌小的身影一閃而逝,彷彿白色的閃電劃過人的視線。
蕾娜塔最先鎖定的目標並不是身邊那些把她欺凌得最慘的護士們,而是零號身邊的護士,她嬌小的身體狠狠地撞擊在那些護士的身體上,沒有的格鬥技巧,要麼用肩膀頂撞、要麼用肘擊,甚至用腦袋。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些體型健碩、戰鬥力兇悍的俄國女人全都不是這個女孩的一合之敵,她們被蕾娜塔嬌小的身子頂到,就像被一輛卡車給迎面撞上了,身體不受控制地後飛出去,一個個跌落在書架和牆角,暈厥過去。
手持帶電警棍的護士們從蕾娜塔的後方衝來,她們用手裡實心的金屬棍狠狠地輪向蕾娜塔地肩後方甚至是後腦勺,這種情況下護士們也顧不上這樣的猛擊會不會給蕾娜塔造成致命的傷害了,蕾娜塔的肩膀被猛擊了好幾下,但她也只是幅度輕微地晃了晃,甚至根本沒被擊退。
沉重的一聲悶響,一名護士把棍子狠狠地砸在蕾娜塔的後腦勺上,女孩的腳步踉蹌了幾下,一頭跌倒在牆壁旁,像是被獵人用槍射中的小鹿。
就在這名護士以爲她擊敗了發瘋的蕾娜塔,剛想要鬆一口氣時,倒在牆邊的女孩又馬上爬了起來,蕾娜塔那雙淡金色的眼瞳依然如寒冰般冷冽,她的後腦勺大概是被護士給砸破了,正呼呼地往外滲血。
殷紅的鮮血把蕾娜塔白色的上衣都給染成了紅色,那名擊中蕾娜塔後腦勺的護士看着這個模樣的女孩,她“啊”的一聲尖叫,扔掉了手裡的警棍,面色驚恐的往零號病房門外跑去,模樣活像是見到了鬼。
護士長也被嚇得不輕,雖然沒有像手下的護士一樣崩潰的逃竄,但她也緩慢地向後騰挪,朝着遠離零號病房的方向……她不敢扭頭直接逃跑是怕動作太大吸引了零號和蕾娜塔的注意,噬人的猛獸最先追擊的往往都是逃竄最快速的獵物。
“零號,你不會想不到吧,你和蕾娜塔這樣的行爲會惹來怎樣的後果?”護士長退到了零號病房的門口,隔着一段距離對零號質問,“你們這麼做,‘博士’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他也不會放過蕾娜塔。”
護士長的一隻手掌緊緊的貼着牆壁的緊急按鈕上,並不是她覺得自己退到了安全距離,所以就開始肆無忌憚地招惹零號,而是一旁的安全按鈕讓她終於找回一點安全感,只要她按下按鈕,鐵質的柵欄就會在每個房間的門口降下,零號病房門前的柵欄更是經過特殊加固的,哪怕蕾娜塔和零號已經覺醒了,屆時他們也都只是鐵籠中的困獸。
“你是在威脅我麼?”鐵牀上的零號淡淡地說,“你威脅不到我,‘博士’也一樣,你們沒辦法殺死我,你們也不會殺死蕾娜塔,每一個覺醒了血統的孩子對你們來說都是珍貴無比的素材,不是麼?”
“你是什麼時候覺醒的?你的能力是什麼?蕾娜塔的覺醒是不是和你有關?”護士長死死地盯着零號,“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沒有資格向我提這些問題。”零號說,“讓‘博士’來和我哥哥面談吧,這一段由他開啓的錯誤的歷史,也該由他來終結。”
“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懂!”護士長不滿地嚷嚷,“果然是個瘋子,沒辦法正常交流!”
護士長放棄和零號交涉了,這個瘋子般的男孩一直說一些玄之又玄的話,她根本就聽不懂,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要見到“博士”,護士長怎麼可能讓對方得逞,蕾娜塔也明顯不是可以溝通的狀態,護士長準備摁下緊急按鈕,降下鐵籠,將蕾娜塔和零號暫時困在零號病房裡。
“蕾娜塔。”零號低聲說。
蕾娜塔應聲撲了出去,護士長甚至還沒來得及摁下緊急按鈕,蕾娜塔徑直撞在了她的腹部,護士長被撞飛了出去,整個身體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
但護士長不愧是整個建築裡最兇悍的女人,這一撞也許直接擊斷了她好幾根肋骨,但她仍是在吐了幾口鮮血後踉踉蹌蹌的爬了起來,用怨毒且恐懼的眼神看着蕾娜塔和零號。
走廊的後方出現了腳步聲,居然是那名逃走的護士又折返回來了,她的身後還跟着士兵們……原來她不是倉皇逃走了,而是去搬救兵了。
在這座極北之地的建築裡,哪怕是這些負責打針輸藥的護士們也大多都是從戰爭前線退下來的軍隊人員,她們兇狠強悍卻又紀律性嚴明,這種情況下逃走的話就和戰場上的逃兵沒有兩樣。
端着衝鋒槍和自動步槍的士兵們停在護士長的身後,他們圍住了零號病房外的走廊,漆黑的槍口瞄準房門外的蕾娜塔和病房裡的零號。
這些士兵們也一個個面色凝重,看着蕾娜塔和零號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某種猛獸……顯然他們也都知道這座建築裡的孩子並不是普通的孩子,這些小孩在眼睛變成金色的時候,就會獲得某種奇怪的非自然能力,危險程度比猛獸更高。
護士長伸出一隻手,豎在半空中,阻止士兵們對蕾娜塔和零號輕舉妄動,就像零號說的,每一個覺醒了的孩子都將成爲“博士”最珍貴的研究素材,特別是零號本人,他對“博士”來說意義非凡,護士長對零號只有監督權和管理權,並不具備任何處置零號的權利。
“蕾娜塔,退回來吧。”零號對門口的蕾娜塔說,“現在的你還沒有正面和槍炮對抗的力量。”
蕾娜塔默默地退回零號病房內,站在零號的鐵牀旁,看着門口的士兵們,瞳孔裡的金色飄出淡淡的流光。
“零號,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護士長低聲衝零號問,“你們這樣激烈反抗,鬧到‘博士’那裡,就算你和蕾娜塔覺醒了,你們也少不了要吃苦頭。”
“這叫正當防衛。”零號淡淡地說,“從一開始我就說過,讓‘博士’和我哥哥談,我只有這一個要求,這個要求並不過分。”
“然後呢?”護士長謹慎地問。
“然後錯誤的歷史就會被修正,命運的齒輪會扣合到必要的節點。”零號仰起頭看着天花板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