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路君你爲我們做的比起來,這些不算什麼。”風間琉璃搖搖頭,他對路明非說,“我真的很感激你,我想原本在路君夢境的故事裡,我和小暮還有哥哥應該都死在了王將的陰謀下,但現在所有人活了下來,這都是路君你的功勞,怎樣感謝你都不爲過。”
路明非愣了愣,他從沒提起過故事裡其他人的結局,但風間琉璃居然猜到了他和櫻井小暮還有源稚生最後會死在王將的陰謀中,這個男孩太聰明瞭,直覺也準得可怕。
“風間君也相信這樣的天方夜譚麼?”路明非笑笑,“不覺得我剛纔那番話很扯淡麼?”
“路君,類似的話我和父親還有哥哥都說過,在我的眼裡,你是能夠創造奇蹟的人。”風間琉璃看着路明非,“或者說你就是奇蹟本身,所以不論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有多不可思議,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好懷一的,也許上天讓你夢到未來,就是讓你逆轉命運拯救我們,這是隻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路明非怔了怔,他不是沒有想過風間琉璃提的這件事,準確來說,他思考過無數次,夢境裡的故事讓他苦苦思索了好一陣,起初路明非想過說這會不會是某種言靈的能力,但隨着他進入卡塞爾學院後對“言靈學”的深入瞭解,這個猜想很快就被他否認,因爲這段詭異的夢不論從任何角度都不符合言靈的特徵。
後來他又詢問過路鳴澤,想知道這是不是路鳴澤搞的鬼,但當路明非剛開始提出這個夢的時候,路鳴澤似乎都顯得有幾分驚訝,好想對這個夢並不知情似的……後來路鳴澤也許是意識到了什麼,但他卻從不和路明非提起這個話題,每當路明非細究起時,那傢伙就一副神秘莫測的表情,用神棍般的語氣告訴路明非:“哥哥你真的要問麼,未來並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哦,有些事如果說出來也許就不會靈驗了。”
但風間琉璃此刻忽然提到,也許上天讓他夢到未來發生的事,就是爲了讓他扭轉命運……路明非感覺腦海中似乎有根弦被撥動了,他冥冥之中生出一種感覺。
某件事情的發生必然存在因果,也許不是他夢到了未來的故事……而是這段夢境選擇了他。
換句話說,是爲了改變未來,路明非才會夢到這些事,未來既是結果,又是原因……更大膽一點的猜想就是,並不是路明非擁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而是這段夢境主動找上了他,有人爲了讓他能改變那糟糕又悲哀的未來,而爲他編織了一段故事送進路明非的腦海裡,讓廢柴的衰仔變成能獨當一面、阻止悲劇的男人。
那麼究竟是誰有這樣的動機呢……誰會這麼在意一個衰仔的未來,弄且還有這麼逆天的能力?
思考了片刻後,路明非依然沒能得到確切的答案,但經過風間琉璃的提醒後,他想了這麼久的問題。
“風間君你果然很聰明,我真高興交你這個朋友。”路明非用力握着風間琉璃的手,面露興奮地說。
風間琉璃愣了愣,雖然不知道路明非爲什麼忽然這麼說,但他依然對路明非露出好看的笑,路明非的話讓他感到由衷開心。
路明非牽着繪梨衣來到上杉越面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越師傅,抱歉沒通知你就和繪梨衣求婚了。”
“注意措辭,小混蛋!”上杉越惡狠狠地瞪路明非,“什麼叫通知我,你應該徵求我的同意,但你根本沒有!”
上杉越的目光止不住的偷瞥路明非身旁的繪梨衣,隱晦但頻率很高,沒辦法,這時候一位父親全部的注意力當然都放在自己女兒身上,上杉越很不滿路明非的做法,因爲他覺得路明非在繪梨衣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就向她求婚的行爲完全不尊重他這位父親,但畢竟他和繪梨衣還沒相認,所以只能含糊不清的抱怨,不能明目張膽地責罵路明非這個混小子。
但事實上上杉越也根本沒資格指責路明非什麼,他心裡很清楚,路明非拼了命救繪梨衣,他對繪梨衣很好,甚至對上杉越一家每個人都有天大的恩情,但上杉越就是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大概是因爲他對女兒的愧疚,讓他不敢和繪梨衣相認,這種矛盾的心理讓他鬱悶的情緒轉化成了對路明非的幽怨。
“是我不對,是我不對,這麼做確實有點冒失不講禮數,沒考慮到越師傅你。”路明非向上杉越道歉,語氣十分誠懇,“但時間委實太急迫了,繪梨衣剛剛出院,我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告別高天原、師兄和繪梨衣的血統隱患解決、所有人都重聚……今天對我來說是意義特殊的一天,我想在這一天向心愛的女孩表示我的心意,我會照顧好她,盡我的所能,我想說我和過去的那個我不一樣,喜歡一個女孩就應該對她付起男人的責任。”
上杉越原本像屎一樣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一點,因爲路明非的的語氣和表情都足夠懇切,這番話對上杉越的尊重也很到位……最重要的是,上杉越能夠感受到,路明非是真的很喜歡繪梨衣,女兒能遇到一個能力強、負責任還對她好的男人,作爲父親自己還有什麼可不滿的呢?
“繪梨衣,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是關於你和越師傅的。”路明非看着繪梨衣,指了指上杉越,“其實這件事很早就應該告訴你,但在殺死赫爾佐格和你的血統隱患解決之前我決定暫時先不告訴你,因爲這件事對你來說太重要了,是關係到你的身世……”
“喂喂喂,你準備說什麼?”上杉越忽然打斷了路明非,他瞪大眼睛看着路明非,因爲他預感路明非要說些什麼不得了的事,大概事關他和繪梨衣的身世。
但這件事對他而言意義實在太特殊了,上杉越曾經在腦海中無數次模擬和繪梨衣相認的場景,可他至今仍然沒有準備好,因爲繪梨衣和源稚生還有風間琉璃都不同,不僅僅是女孩對父親而言更加意義非凡,而是上杉越已經從路明非、源稚生和風間琉璃的口中瞭解過繪梨衣這些年來的經歷,這個女兒過去的生活和遭遇。
實在是太苦了,這個女孩過去的人生,揹負着被詛咒的命運,強大的血統和能力於她而言全都是負累,她被自己的家族束縛、畏懼、利用,被心懷不軌的賊人當作過渡白王鮮血的工具和“容器”,甚至還一無所知地將一心謀害她的傢伙當作親生的父親,如果不是路明非的忽然出現,原本等待這個女孩的命運應該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痛苦又孤獨的死去。
所以上杉越怒火中燒,不論是對於那個可恨的赫爾佐格,還是對於作爲幫兇的蛇歧八家,他有多麼憤怒就有多麼內疚,因爲他愧對自己的孩子們,特別是這個最可憐的女兒。
上杉越每次幻想與繪梨衣相認的場景總是忍不住一面期待着,同時又忐忑着,因爲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黑道至尊也會害怕,害怕女兒會不會因爲這些年來他的不作爲而埋怨他,在她受苦時他沒能盡一位做父親的責任,就像路明非那個有可能的夢境裡,這個女孩最後在紅井無依無靠、被抽乾了血孤獨的死去。
每當上杉越想到這樣的結局,他都心痛到無法呼吸,陷入深深的懊悔與自責,他一面想要守護自己未曾體會過父愛的女兒,加倍補償她,一面又認爲自己根本沒資格和繪梨衣相認,在家族時他一直不是位合格的家主,後來也根本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皇”的人生原本應該璀璨輝煌,但他把自己的人生過得失敗又慘淡,這一輩子的飄搖與孤苦他從不怨艾,因爲上杉越認爲這是他應得的。
他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奢求子女的陪伴,又有什麼資格享受幸福的人生?
“繪梨衣你是不是天生就和源稚生感到親近,因爲你們不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路明非看着繪梨衣,表情認真地說,“在和赫爾佐格開戰的最後兩天,我讓繪梨衣你和越師傅待在一起,你有沒有從這位越師傅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就和你和你的哥哥待在一起的時候一樣……”
“別說了。”上杉越低聲打斷路明非的話。
“繪梨衣你在這個世上不是沒有親人的……”路明非握緊繪梨衣的手,他加快語速,沒有理會上杉越的阻止。
因爲路明非認爲繪梨衣有權利知道這一切,她有權力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還擁有親人、她有兩位哥哥和父親……哪怕她一時間無法接受,路明非也有必須告知她的必要,除了繪梨衣以外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是對她有益的事,告訴這個女孩她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孤獨的怪物,她的兩位哥哥和父親以後都一定寵愛她。
“我說,別說了。”上杉越的聲音嘶啞而嚴厲,這位一向和藹幽默的拉麪師傅此刻耷拉着眼角,臉上的表情嚴肅到就像要把路明非給活剝。
在今天之前,上杉越每一天無不在期待路明非能夠告知繪梨衣的身世,讓這個女孩知道她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個父親,雖然她的父親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錯過了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但他一定用餘生來儘量彌補她……可事到關頭,上杉越退縮了。
他心中的愧疚蓋過了期待感,負面情緒就是這樣,一旦蔓延就恨不得把一個人所以的意志都給吞噬,哪怕曾經的黑道至尊也不例外。
就這樣也好,這樣也不是不能接受,相認不是必須的,自己可以作爲鄰家和藹的拉麪師傅,照樣可以關注這個女孩、對她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她的一生……上杉越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這個念頭。
“爸爸。”女孩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把上杉越從自責的情緒中喚醒。
上杉越的身體猛地一震,就像軀幹被揉狠狠地重擊了一下,他怔怔地扭頭,望向那個說話的女孩,臉上的表情滿是驚訝與不可思議。
上杉越張大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比剛纔告白時的路明非還要宕機嚴重,他看着繪梨衣的臉,又扭頭看看路明非,看看源稚生,就像是在求證,求證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求證剛纔聽到的那聲稱呼是不是自己的幻想。
路明非也忍不住扭頭,看向身旁繪梨衣的眼神微微驚詫,因爲上杉越聽到的聲音是真的,但路明非從沒和繪梨衣提過這件事,哪怕繪梨衣剛剛聽到他的話猜了出來,或是更早之前就有所察覺,但他以爲繪梨衣從知道到接受這件事需要一個不短的過程,因爲他了解繪梨衣的性格,她只信任她認定的人,特別是建立親密關係對一向孤僻的繪梨衣來說太困難了,這個女孩的性子就像是一隻小心警惕的貓。
“其實早就知道了。”繪梨衣的小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的語氣也很平靜,但瞭解她的人就知道這個女孩並不是全然古井無波,看她的眼睛就知道,繪梨衣看上杉越的眼神微微閃爍,就像警惕的貓好奇地打量某位天然親近的人,即便他們並不那麼熟悉,但繪梨衣的眼神裡看不出半點戒備和警惕。
上杉越的目光掃過源稚生和風間琉璃,他們也是比較早知道這件事的人,但源稚生和風間琉璃雙雙搖頭,臉上也都是驚訝的神色,顯然對於繪梨衣的話他們也都感到出乎意料。
“是在海之森公園小島和越師傅一起戰鬥的那天猜到的麼?”路明非對繪梨衣問。
繪梨衣搖搖頭:“要更早。”
比那更早?路明非也愣住了,他也想不通在這之前繪梨衣怎麼會猜到,他似乎在和繪梨衣的交談中從露過破綻。
“很早之前就猜到了,去拉麪攤的時候。”繪梨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