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第 2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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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報賣報, 各部門聯合發表《告杭城居民書》,望與民衆共度時艱。”

“賣報賣報,各部門聯合發表《告杭城居民書》,東縣有鼠疫聚集性感染, 望民衆近期不要前往。”

翌日清晨, 隨着第一聲公雞打鳴聲的響起, 這個江南城市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街旁兩邊的早餐店氤氳着白色的霧氣, 報童們大聲叫賣着, 從街頭一直跑到巷尾。

“鼠疫?杭城也有?小報童, 給我來一份。”

“東縣有鼠疫?這東西不是北邊在鬧嘛,咋杭城也有了?也給我一份。”早餐店裡吃早餐的顧客們紛紛叫住了小報童。

“好嘞!”報童快速應了一聲, 一路小跑過來, 早餐店裡的熱氣讓他凍了一早上的臉微微有了知覺,那種被凍過後酥酥麻麻的感覺並不好受,讓小報童邊拿報紙邊抹了抹臉。

這家早餐店經濟實惠, 無論是西裝革履的公司職員還是賣力氣的工人, 都願意在這裡解決他們的早餐。

“小周先生,你給咱讀讀報紙上講啥呢, 不會那什勞子鼠疫傳到咱杭城了吧。”一個穿着短款襖子的漢子將湯麪的面汁一飲而盡,轉頭看向他旁邊桌子上穿着中山裝戴眼鏡的年輕人。

“行,那我給讀讀。”年輕人爽快地答應下來,將剛買的報紙打開。

“《告杭城居民書》, 年關將近,本應是家人團圓歡欣之際, 然北方鼠疫橫行,有疫者沿鐵路下登臨杭城, 吾城之東縣,今感染鼠疫者過百,人心惶惶。

此疫病者,自北始,動輒流行千里,無論男女老幼,觸之即病,如今杭城染疫,吾等思慮良久,終寫下此書,杭城乃五十五萬人之杭城,吾等生於此,長於此,萬不願家園被疫病肆虐……”

隨着那位小周先生的大聲朗讀,早餐店裡的許多顧客都放下了自己手裡的碗筷,站起了身子,甚至還有不少路過的行人都停下來腳步靠近聆聽。

“其中有以下幾點,萬望遵守。其一配合自查,鼠疫者,疫病之王也,無藥石,幾無可生存者,一人染病,倏忽十里,十室九病……其二……”

“咱這真有鼠疫啊……”過路的百姓們呆呆的聽着,先是害怕恐慌,前陣子報紙上長崗屍疊如山的照片還赫然在目,然後今天報紙上跟他們說鼠疫這東西杭城也有,還就在東縣?

許多人面上都露出明顯的驚惶之色來,年紀略大經歷過二十年前那場大災的更是隻會不斷重複,“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

正如告居民書裡所說,他們這些杭城之人都生於此長於此,如今又不筆後世交通便利,這時候的百姓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連自己在的那個小村莊都沒有出去過,逃?往哪裡逃?

“設華寧醫院爲市區鼠疫隔離點,如市民有發現患鼠疫者,一律送往華寧醫院救治……”這位小周先生讀到這裡,不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那些個吃公糧的,這回倒是有魄力,華寧醫院,還是還沒啓用的新院區,這可是杭城最好的醫院,一個號都要等一個多月的,我這點工資小病小痛都不敢走進去的,居然被用來隔離救治鼠疫病人,看來是真的想要救人,不是關起來隨隨便便讓自生自滅。”小周先生感嘆道。

百姓們聞言也窸窸窣窣地討論起來,華寧醫院的大名他們自然也是聽過的,但是就和交通不便的30年代,許多人一輩子都沒有坐過火車,同樣,在醫療資源緊缺的30年代,很多百姓一輩子偶讀沒有走進過醫院。

那動輒幾個銀元的醫藥費,可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能負擔得起的。

現在報紙上竟說得了鼠疫的醫院免費給他們治,還提供吃食,這一下子讓許多人產生了好像得鼠疫也沒什麼可怕的錯覺。

這報紙上不是還說,這鼠疫傳播是從口鼻入,只要他們戴好一個叫口罩的東西把嘴巴和鼻子遮起來,就可以不感染的嘛,報紙上還畫了怎麼製作口罩的方法。

“鼠疫可怖,然人心亂則更可怖,謠諑紛傳,乃最危險之像。大家須知,我杭城富庶,醫藥等資充盈,吾等也已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不計萬難,以遏制鼠疫蔓延爲要。杭城爲五十五萬杭城人之杭城,吾等人少力微,需大家勠力同心,精誠團結,共謀安定……”

年輕人的聲音郎朗,隨着冬日裡的微風向四周飄去。

這樣的場景不僅發生在這家早餐店裡,還有各個公司,學堂,隨着報童的叫賣,大街小巷的識字的人都自發地爲周邊百姓講解報紙上的《告杭城居民書》。

整整兩千餘字,洋洋灑灑,從鼠疫現狀說到預防措施,再幾乎是賭咒發誓他們絕不會讓患了鼠疫的人自殺自滅,必定竭盡全力救治,並一一羅列具體對策,最後安撫人心的同時還囑咐百姓們如果誰有好的建議,可以將信寄往報社,一起爲解救家鄉而努力。

這一篇告居民書態度誠懇且措施實際,讓許多人慌亂的心似乎一下子就安定下來了。他們覺得,是啊,我杭城富庶,醫藥資源充足,只要人人勠力同心,何愁鼠疫不滅,二十年前不也挺過來了,現在比之二十年前要好太多了,二十年前能做到的事情,現在怎麼會做不到?

“梁氏布業出售醫用紗布和口罩了!”一家梁氏布坊的門外,活計搬着椅子將大大的《告杭城居民書》貼在門口,“爲支持疫情,口罩和醫用紗布以成本價出售,每人每天只可買一個口罩一段醫用紗布,不可囤積居奇!”

華寧醫院裡,唐傳芳等人也連夜將新院區收拾了出來,警事局的黑制服們用警戒線將其團團圍起,只留一個位置進出。

整個杭城都又如一臺井然有序的機器,緩慢而又堅定地運轉起來。

同時,自《告杭城居民書》橫空出世博得滿堂彩後,杭城的文人們就顯得不甘寂寞起來,什麼《鼠疫倡議書》,《論鼠疫》等等文章,一個比一個文采出衆,一個比一個能鼓舞人心,一時杭城各大報紙上文章爭奇鬥豔,熱鬧非常。

而這時,葉一柏早已和臨時組建的醫療隊趕往東縣。

“葉醫生,您眯一會吧,到東縣還要兩個多小時呢。”許元和從副駕駛座裡轉過頭來對葉一柏道。

葉一柏側頭看了看車窗外,今天的太陽被天上的雲遮住了大半,沒有陽光的冬日就顯得格外寒冷起來,從杭城市區開往東縣的路並不好走,過了市區外那段水泥路後,就是大片大片用泥土壓實的路,好的地方會鋪點小石子,但更多的卻是裸露的泥土,昨日個大概還下過雨,車輪裡時不時濺起泥水來,整個車搖搖晃晃的。

“沒事,我不累。”葉一柏轉過頭來對許元和笑笑,說起來這位許主任還是老熟人,華寧醫院外科主任,上次來杭城的時候他們還一起做過手術,“我倒是沒想到許主任會主動請纓來東縣。”

許元和聞言輕笑一聲,“葉醫生,別許主任許主任的,直接叫我名字就行,市區那邊院長能處理好,多我一個不多,但東縣這邊任務艱苦啊,我是從東縣走出去的,我也想爲我的家鄉盡一份心力。”

車子在路上緩緩行進着。

二十公里外的東縣鵬村和洋村,不少村民手裡拿着鋤頭和扁擔,一臉兇相地和一羣黑制服們對峙。

“把二牛他們放了,我們就走。”領頭的村民努力裝出兇狠的樣子,但因爲多日沒有好好睡覺而凹陷的眼圈以及乾裂的嘴脣,使得他的話並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有力度。

警事局的警員們心裡也是窩着一肚子火,這世上誰不愛惜生命,自從鼠疫開始,他們就被派到這個荒郊野外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感染上,他們中已經有兩個被送走了,他還記得他其中一個同事被送走時的眼神,是那麼空洞而絕望,下個月就是春節了,但他那位同事或許再也見不到他的家人了。

但是饒是如此,這羣刁民還是不知足。

“他患上了鼠疫,必須送到隔離點,你們不怕死,我們還怕呢,不想死就乖乖回去呆着,不要聚集在一起,天知道你們中還有沒有得鼠疫的。”警員們都戴着口罩,全身上下用衣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聲音從口罩後傳出來,帶着濃濃的鼻音。

領頭村民旁一個年輕人聞言衝了出來,“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沒病,我真的沒病。”他一邊喊着一邊就要向警戒線衝去。

警員們連連後退,“不要過來!”

“不準過來了。”

“最後一次警告,不準過來了。”

那個神色已然癲狂的年輕人絲毫沒有將警員的警告聲聽進耳朵裡,他只看到越來越近的警戒線和越來越近的自由。

隨後

“砰”得一聲乍響,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