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牆進入觀察,房間裡的廚子被放假,只有兩個保姆在偏廳開心的自己弄點吃食。
菜是現成買好的,老爺說了晚飯不回來吃,他們隨便做一做,吃主家的米,這能省一筆開銷。
黃金絨的臥室在二樓,蔣雯的人攀爬進入,很快鎖定房間。
黃金絨輩分高,能拜他爲師的人到如今在上海只要不死,怎麼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黃金絨專門用一個頗爲古氣的木匣子裝了這些人的名帖。
很容易被發現,就在書架上擺着。
而校長的名帖是獨一份,木匣子旁邊還帶着一個帶鎖的小木匣子。
有鎖是預料中的事,今天來偷盜的行動隊員原本是預備保險櫃的,單純一個木匣子的鎖都有點大材小用。
順利的找到了蔣姓名帖,塞入懷中,下樓,樓下路過一瞥,偏廳那的保姆正有說有笑的做着菜呢。
翻牆走人,東西交給蔣雯,蔣雯交給劉愷,大功告成。
劉愷給周清和發去訊號,周清和作爲被求的人,可以拿捏着姿態,讓他們等會就等會,於是就在家裡等着劉愷的消息。
接到東西到手的消息,當下心中大定。
這才前往賭場。
181號賭場門口。
張笑林是不顧自己青幫大佬的身份,親自迎接周清和,務必要給足周清和麪子。
“周老弟,大駕光臨吶,哈哈哈哈。”
“幹嘛這麼隆重,我又不是第一次來。”
這待遇周清和都有些奇怪了,是黃金絨求他,又不是張笑林求他,何至於此?
“那能一樣麼?”
張笑林避着點周清和身後的日本人,湊近點說:“以前你那是客,今天來那你就是這兒的主人,全上海最大賭場的老闆第一天巡查業務,這歡迎儀式不得搞一搞?我親自迎接。”
“好吧好吧。”
周清和笑着搖頭。
“要不要公開?”
張笑林也不知道周清和準不準備說這賭場有他的份。
“那就算了。”周清和當然是拒絕,這種露臉的事沒什麼意思。
“明白,老弟你身份在這裡,所以我也沒和手下點明。”
張笑林是早就預料到了,都不愛出風頭,所以剛纔也就故意避着日本人。
“不過我讓人在頂樓給伱新佈置了一間房,就我隔壁那間,以後你想來休息或者玩兩把什麼的,隨便來,這我招呼過了。”
“那就謝了。”
“客氣什麼。”
兩人說着話步入電梯,到達張笑林的專屬房間,黃金絨已經在等着了,看見他也沒擺什麼架子,杵着根柺杖微笑點頭。
周清和隨手讓保護他的便衣憲兵守在門口,這才走了進去。
從某些程度來講,他和黃金絨差不多,黃金絨是怕死帶上一堆手下,他是得裝怕死,也得帶上一堆日本手下。
不方便的地方肯定有,但是這裝腔作勢的勁頭那必須保持。
“周先生,有失遠迎吶。”
黃金絨看着周清和自有一番感慨,曾經初見不過是個新來上海灘的醫生,也沒怎麼放在心裡,這再見面,那是自己也得端平了態度說話。
甚至在今天這件事情上,還得看周清和給不給面子,願不願意幫忙。
他嘆了口氣埋怨道:“老朽現在是擔驚受怕,實在是不敢拋頭露面了,生怕哪裡得罪了人,一包毒藥給我帶走咯。”
“黃先生是上海灘有名的大人物,我們憲兵司令部也是好言邀請你出任SH市市長,很重視很有誠意,下毒,這是說哪裡的話?你說是我們的人乾的,有證據麼?”
周清和麪色平淡,身爲日本人,那就不可能承認這件事。
“是老朽失言。”黃金絨苦澀一笑:“不過周先生你給評評理,
前日,東條少佐來我府上要十萬日元充當軍費,我沒給,今天就發生了家人被綁的中毒事件,這事是不是太巧了?”
黃金絨說完擺了擺手,讓一旁的手下端了個盤子上來,裡面裝着廚師上交的藥粉。
不等周清和開口,他就繼續說道:“實際情況怎麼樣我也不想追究,人老了,也不是法租界的探長了,實在沒這個精力。
我今天找笑林幫我約周先生見個面,就是希望周先生能不能看在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份上,看在笑林兄的面上,放過我一馬。”
黃金絨說完拉開桌子上擺的箱子蓋子,露出了裡面的大量日元,這才苦笑道:“您想想辦法,幫我把家人救出來。
我知道不是您下的手,也不是東條少佐下的手,但憲兵司令部神通廣大,找個把人,我覺得肯定能找到,怎麼樣?”
這是倚老賣慘,姿態放的極低,但周清和真要是信了,那蠢的就是他了。
外人不知道,他是明確知道這人與校長的關係着實不淺,杜月生跑香港,這人面對日本人逼迫都敢留在上海,這可不是沒有膽氣的表現。
真要是心裡沒底慌亂的人,現在還拖家帶口的在港口搶船票玩呢。
一個叱吒上海灘法租界多年的人物,只能說臉皮極厚,拿得起放得下,身段在他眼裡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先示弱,今天要是談不妥,他相信黃金絨肯定會在時機成熟時暗中報復。
不過周清和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了,相比於讓他以後對付東條明夫,還是錢來的實在。
上海灘的水會越來越渾的,黃金絨就別跳出來了。
周清和看着箱子裡的十萬日元,沒說話,還沒輪到他說話的時候,該輪到爲張笑林辦事了。
沉默就是辦事的開始。
果然,張笑林接收到訊號見縫插針,開始說起了體面話,爲黃金絨賣面子。
周清和聽了半天,這纔看着黃金絨淡笑道:“沒證據的事情是不能亂說的,這會有損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名譽,也會影響黃先生和我們憲兵司令部之間的關係。”
“明白,我會讓手下噤聲。”黃金絨點頭。
“你的勢力和生意限制在法租界,所有外貿生意全部放棄,既然年紀大了,那就好好休息。”
“可以。”黃金絨雖有遲疑,但算得上果斷,顯然是早有思考。
周清和微笑,從箱子裡撿起了一疊日元把玩:“黃先生作爲青幫大佬果然有魄力,這下憲兵司令部就能相信你是真心實意放棄了。”
“老夫本就是真的幹不動了。”黃金絨還在搖頭無奈嘆氣。
“幹不幹的動你說了不算,要看憲兵司令部裡,幫你說話的人是誰。”
周清和丟下日元看着他,亮起殺豬刀:“我最近手裡有些小錢,想要買點產業收收租,不知道黃先生有沒有什麼產業想要出售?”
倒賣大煙修個園林就花了350萬,這不敲一筆,周清和覺得今晚就白來了。
也不能只給張笑林辦事啊。
黃金絨頓時皺眉,沉着臉爲難的看着張笑林沒說話。
對他來說還是那個問題,不怕給錢,就怕沒完沒了,豬身上的肉再厚,也經不過殺豬刀一天天的砍。
找張笑林說和周清和,而不是直接找東條明夫,爲的就是張笑林這個保人的身份。
“我和周老弟說幾句。”張笑林也很有眼力價的接上。
等黃金絨出去,張笑林馬上就恭維上了,抱拳道:“老弟,多謝了。”
這周清和一開口,黃金絨的業務幾乎全部被砍斷,而杜月生又不在,那等於未來這青幫的生意可就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了。
對於張笑林來說,那是達到了權勢巔峰!
上海灘的華人裡面,說一不二的存在。
“客氣什麼。”
周清和也不做作,乾脆問道:“這黃金絨手上有什麼好東西麼?我這拿了50萬美元,放着也不漲利息,得花出去啊。”
張笑林投桃報李,當下就親切的出起了主意:“這進出口生意,老弟你要了也沒什麼意思,有我在自然少不了你那份,我覺得還是要些地產生意來的好一些。”
“說說看。”
“法租界的生意咱不說,在英租界,他有不少的房產,你就比方說你家附近那個華懋飯店,他有兩成的股份,旁邊的咖啡店茶樓,他手下開的,
遠一點的棉廠紗廠,甚至是碼頭輪船公司這大大小小或多或少都佔點股份,我都說不清楚,這弟子之類的太多了。”
“華懋飯店他都有股份?”周清和聽了詫異:“據我瞭解那是不是英國人的麼?”周清和記得軍部情報課的資料上記載,華懋飯店的老闆是個英國籍的猶太人,很有錢。
有錢到什麼程度?在上海有1800多處的房產。
當然了,現在沒那麼多了,因爲租界外的很多建築都被摧毀了。
張笑林往椅子上一靠,淡然笑道:“老弟,這在上海做生意,沒我們青幫的同意,他吃的開麼?別管什麼生意,只要是生意,進了上海想賺錢,那得看青幫同不同意。
當然了,現在還得看老弟你同不同意。”
“那地方可是英國海軍陸戰隊在站崗,我還以爲那地方有軍方背景。”
周清和雖然沒見過這猶太人,但這看陣勢就知道這猶太人背後勢力也不小。
“哈哈哈,英軍也得吃飯啊,往來都是人情,這不講人情,我們也不用給面子。”張笑林的眼裡帶着嘲弄的神色,一挑眉道:“成不了事,難道還壞不了事麼?”
“有道理。”
果然,小人才是最難纏的。
如果是華懋飯店的股份,別說,周清和還真感興趣。
華懋飯店他去的次數也不少,這地方就在外灘,離他家近,生意肯定是好的。
最爲關鍵的是,如果拿下華懋飯店的股權,那就可以安排個手下在那裡擔任大堂經理之類的角色,提前開房,或者抹掉開房記錄。
在日本手下常態化跟着他保護他的情況下,既能爲他和劉愷等人接觸提供便利,而且爲了以後的鬥爭形勢考量,用來藏人也不錯。
英國海軍陸戰隊站崗,起碼日本人也不能明目張膽搜查。
算是個給手下準備的安全點吧。
就是兩成股份少了點,聽着就沒什麼話語權。
“這背後的人你認不認識,我能不能多買點?”周清和起了心思,對這華懋飯店還真感興趣。
“老弟,這事恐怕不太行。”
張笑林喝了口茶水道:“這華懋飯店是英國人的面子,賣是不賣的,黃金絨手裡的那兩成股份,也是當時談了半天談下來的,人家不缺錢,要不是看在青幫份上,兩成都不會拿出來。”
“這樣啊那就算了。”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以後有的是時間琢磨這事。
“那兩成股份張老哥覺得我該花多少錢買?”
張笑林微微一笑:“這飯店在民國十五年光地價就花了200萬大洋,加上建造成本裝飾成本總共超過700萬大洋。
要按市價,兩成股份到今天怎麼也得300萬大洋,不過當時這兩成股份是二十萬大洋給的青幫,這樣,這錢我出了,老弟你就別管了,不管黃金絨開什麼價,多與少都算我的。”
“張老哥這麼客氣?”
那周清和只能客氣客氣了。
外灘的建築是真貴啊。
300萬大洋,超過一百萬美元,張笑林這忙是真沒白幫。
接下里就是張笑林和黃金絨的交談時間,有了周清和的保證,黃金絨也願意一次性解決問題。
談的還算愉快,沒花多少時間,黃金絨就讓人去拿當時的合約。
三人邊吃邊等,等人拿了合約回來,再重新簽訂一份,這華懋飯店的兩成股份也就到了周清和手裡。
東西到手,節約了一百萬美元,周清和準備走人了。
“周先生,救人的事,還希望你儘快幫忙啊。”
周清和點頭一笑:“放心吧,我會幫你找人的,不過,有件事還希望黃先生做一做。”
“什麼事?”
“既然有人給你下毒,那你就中個毒,中個毒把腦子中壞了,憲兵司令部也就對你不感興趣了,你說是不是?”
黃金絨眼神一動點點頭:“明白了,老夫回家保證中毒。”
“好,再會。”
周清和拿着東西走人。
這新到手的產業得看看,雖然以前也看過,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心態不同。
周清和驅車到華懋飯店樓下。
華懋飯店十二層,高77米,樓下是底商,樓上是客房。
黃金絨在簽約後跟他說,這地方其實很賺錢,猶太人租給了自己旗下的子公司,每年的租金收益就有65萬大洋,分到他手上就是每年穩定的15萬大洋。
所以看似當年700萬大洋的投資很貴,但實際上十二三年就能收回所有投資成本,而按照租界近百年的歷史看,只要中國人收不回租界,這猶太人能靠未來的日子賺的盆滿鉢滿。
猶太人叫沙遜。
張笑林跟周清和說當時談了很久,沙遜才同意把兩成股份給黃金絨,說是迫於青幫的壓力。
這話對也不對,裡面有個內幕張笑林沒說,但周清和看過日本人的內部資料,沙遜家族的起家靠的就是鴉片,他們家族就是第一次鴉片戰爭的幕後黑手。
當年虎門銷煙時,銷掉的一半鴉片就是沙遜家族運來的中國。
所以沙遜家族重返上海,少不了要做鴉片生意,這就少不了要和青幫衝突上,不給股份,黃金絨豈能答應?
所以迫於壓力是真,但迫於壓力也是假,周清和猜沙遜是想借着黃金絨的勢力,把鴉片更順利的賣到全中國去,這纔是目的。
“好享受啊。”
周清和擡頭看向頂層,那裡就是沙遜在上海的住處,華懋飯店頂層的沙遜總統套房,頂樓可以俯瞰整個外灘的美景,那是沙遜的私人領地。
當然了虎門銷煙時的沙遜不是這個沙遜,他爹叫沙遜,他也叫沙遜。
不過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就對了。
日本人擅長搶,他周清和現在就是日本人。
進門上樓,服務員詢問周清和去幾樓,好幫忙按電梯。
周清和隨口就說去頂樓。
這時候服務員就有話說了:“麻煩您出示下房間鑰匙。”
華懋飯店身爲頂級飯店,這安全隱私方面自然要做到極致,不過大堂經理有眼力價。
他見過周清和,當下就走了過來:“我來吧,藤田先生是我們的貴賓,藤田先生是來住店還是找人?”
“來當你的老闆。”
周清和拿出股份轉移文件亮了亮:“找一下沙遜先生。”
大堂經理的嘴巴都能變成O型,不過素質姣好,馬上就平復了心情,笑容更加燦爛了。
“歡迎老闆,那您稍等,我打個電話。”
沙遜顯然沒想到黃金絨居然把這麼一個下金蛋的雞給賣掉了,這事沒經過他同意,他還有些氣。
不過聽說買家是藤田和清,那他又感興趣了。
日本人勢大,關鍵是不講道理,這對於重資產行業是一種很危險的訊號。
租界外的房子就是一種很好的例子,一發炮彈說沒了就沒了。
如果能和周清和搭上線,和日本人聯合起來,這對於生意就是一個大的保障。
周清和在頂層的總統套房見到了沙遜,這房間怎一個奢華了得。
頂層天台布上酒桌,遙看整個外灘風景,燈紅酒綠,確實是一種人生享受。
“恭喜藤田先生。”沙遜遞上了一杯紅酒,笑道:“對於藤田先生的到來,我表示非常歡迎。”
周清和接過酒杯晃了晃,語氣有些古怪:“歡迎我什麼?”
沙遜眉頭微微一挑:“藤田先生對我似乎有些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