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弟妹說笑了,晚晚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當然懂得兒郎志在四方的道理。”謝晚凝尚未說話,便聽見陸大夫人道:

“子宴要挑起侯府門庭,便不能沉迷於兒女情長,咱們婦道人家既然幫不上什麼忙,便爲他打理好家中庶務,不要拖他後腿纔好了。”

謝晚凝眼睫低垂,微笑不語。

這番話,夢裡夢外她在陸家都聽了許多遍,在家中被父母兄長嬌慣的任性,到了武原侯府,便不自覺就收斂起來。

學會善解人意,學會處處爲陸子宴着想,下意識爲他的冷淡找理由。

他只是壓力太大,父兄叔伯都戰死,陸家靠他一個男丁撐起門戶,她該體貼他,懂他,愛他。

哪裡還敢朝他鬧性子,給他增添煩惱。

夢裡的她,就跟被豬油蒙了心般,任他再態度冷傲,豢養外室,也堅信他心裡有自己,從沒動搖過要嫁給他的決心。

可現在,她靈臺清明無比,有些品出這些話的敲打之意。

謝晚凝回過神來,將手中糕點放下,定了定心緒,正要說話,卻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有僕人匆匆而來。

她心中一凜,又是夢中出現過的畫面。

——陸子宴回來了。

果然,那僕人行至面前,急急跪地稟告道:“老夫人,世子爺回來了!”

“晏兒回來了?”陸老夫人激動的站起:“快,快,他人到了哪兒?”

奴僕纔要答話,院門口已經出現了道身姿修長的人影。

一身墨色騎裝,腰封緊貼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身,整個人氣勢凜然,似外放的劍光,妗貴冷傲,令人不敢直視。

明明才十八歲的年紀,卻已爲皇朝立下不少功勞,因着跟他的親事,滿京城不知多少貴女們道謝晚凝好命。

生在福窩窩裡,又能覓得如此佳婿,還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情真意切。

陸子宴將手裡的馬鞭丟給身後隨從,幾步走到陸老夫人面前,撩起衣襬正要下跪請安,就被陸老夫人快速扶住,老人家嗓音顫抖,語氣關切:“總算回來了,差事辦的還順利嗎?可有進宮去給聖上覆命?”

“祖母放心,汴州匪寇已經平定,孫兒給聖上交過差纔回府的,”陸子宴扶着祖母坐下,目光自謝晚凝身上掃過時毫無波動,道:“您老人家身子可還好?”

謝晚凝被他這一眼瞧的心頭髮涼。

——就連眼神都跟夢裡相似。

她怔愣的站着,魂遊天外。

直到陸大夫人連聲喚了她幾句,拉過她的手,嗔道:“晚晚是怎麼了,今兒個總魂不守舍,你等了晏兒這麼久,現在他人回來了,你倒是不說話了。”

“……”謝晚凝不想去深思這段話的另外一層含義,她吸了口氣,擡眼看向正望着自己的男子。

從他的衣着打扮,周身都透出的冷淡態度,再到方纔的對話,這跟夢裡一模一樣的場景,叫她袖內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

謝晚凝死死的掐住手心,叫自己冷靜下來,不要失態。

可到底還是不死心,她順着夢中記憶,面上擠出一個笑,問道:“宴哥哥,剿匪危險,你可有受傷?”

大概是她笑的太難看,陸子宴同夢中波瀾不驚的神情不一樣,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一切順利,沒有受傷。” 聞言,謝晚凝一顆心直髮沉,她頓了頓,又捧起手邊的一包糕點:“那你可用了早膳,這兒有你最愛的花生酥,還熱乎着呢,你要不要嚐嚐?”

陸子宴看了她一眼,並沒有說話,卻還是伸手從盤中拿了一塊糕點,放進嘴裡咬了一口。

謝晚凝大鬆口氣,那個夢果然是假的吧。

——夢裡,他似乎沒有用糕點。

他們你來我往交流了幾輪,一旁的幾位大人看完全程,均目露滿意之色。

陸老夫人慈愛的拍拍謝晚凝的手,笑道:“今兒晏兒回來,晚晚就留下來用頓家宴吧。”

“就這麼說好了,”謝晚凝尚未開口,一旁的陸大夫人便道:“這麼久沒見,你們這對未婚夫妻想必不少私房話要說,不用在這兒陪着了,去後花園裡轉轉,開席了再回來。”

陸子宴率先走了出去,謝晚凝遲疑一瞬,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均沒有帶隨從。

若是平常,她早就歡喜的圍着他嘰嘰喳喳訴說着分開的幾月裡,自己身邊發生的趣事了。

可現在,被夢中的慘烈影響,她毫無心情說話。

武原侯府的春日之景可謂一絕,薔薇花開了滿牆,謝晚凝看了會,忽然聽見身邊的人道:“你可是遇上了什麼難事?”

聞言,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是她臉色很難看嗎,能讓一向對她不甚在意的人,也察覺到不對了。

謝晚凝吸了口氣,勉強平息了心情,側頭看向身邊的人,正要開口說什麼,眼角餘光卻瞧見遠處一道熟悉到刻骨的身影。

她微微一頓,眼眸緩緩瞪大。

劉曼柔?

夢中爲陸子宴生下庶長子的平妻,竟然出現在了眼前!

最後一絲僥倖被無情戳破,夢境果然是真的。

少女神情變化明顯,陸子宴順着她的視線望了過去,眸光微頓。

謝晚凝顫聲道:“那位姑娘是誰?”

她反應有些不對,陸子宴眉頭微蹙道:“你怎麼了?”

“陸子宴,我問你她是誰?”謝晚凝擡手指向遠處一襲素裙的女人,認真道:“你從來不喜歡丫鬟隨身伺候,這個女人是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你打算如何安頓她,都告訴我。”

少年得志,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質問的語氣對他說話,別提還是向來對自己柔順體貼的未婚妻,陸子宴眉頭蹙的更深,“你這是在審問我嗎?”

審問?

謝晚凝深吸口氣,收起發顫的手指,擡眼看向這個已經高了她許多的少年。

……或許應該說是男人。

他身姿修長,脊背挺拔如鬆,面容生的極俊,任誰見了能不多看幾眼,只是明明記憶中會笑着哄她的少年,從什麼時候開始,對着自己時,眉眼間只剩下冷淡和不耐煩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