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旭日東昇，陽光明媚，照亮了這片荒原。
荒原之上，是一個個沉默的人，還有一具具沉默的屍體。
諸多戰士們，尋找着還未找到的人族殘軀，將他們就地掩埋。
心情是沉重的，並沒有勝利的喜悅。
惡魔大軍共計一千七百餘萬，全部陣亡，一個不留。
但羅天大陸抗魔聯軍，總計九千餘萬人，還剩下三千萬出頭了。
總共死了六千萬人。
最初的兩千萬青年軍隊，幾乎全軍覆沒，據統計，只剩下三千多人。
悲痛在每一個人心中蔓延。
那是比哭泣更深一層的痛苦，無言的沉默，幽幽的嘆息。
雪域諸峰十萬佛徒，也只剩下一千多人，此刻他們盤坐在地上，如巴彥雲泥佛一般，念着往生超度佛咒。
禪唱之聲，爲這片土地新添了悲愴。
紅沙羅漢沒有坐下唸經，他只是在走，極速地走，幾乎走遍了這方圓數百里的血泊。
最終，他深深吸了口氣，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
易寒看到了他，走了過來，施禮道：“見過羅漢。”
紅沙羅漢擡起頭來，看着渾身都在發光的易寒，輕輕道：“施主，戰場所見生死，應該快要悟通死道真意了吧？”
易寒點了點頭，道：“武道、靈道，都隱隱有打破桎梏的感悟，剩下的只是那一瞬間的昇華了。”
紅沙羅漢道：“可惜...施主，我沒有找到青衣。”
易寒聞言，身體突然一震，驚聲道：“你說什麼？”
紅沙羅漢神色悲慼，呢喃道：“青衣佛法慧根極佳，雖然只是短短几月，但已有了極高的造詣。”
“她一定要跟着下山，最終...我們沒能看到她活着的身影。”
易寒面色已經變得極爲難看，不禁咬牙道：“此事萬萬不可讓方玄衣知道，否則...”
“什麼事不要讓我知道？”
身穿黑衣的方玄衣緩步走來，眉頭緊皺。
她臉上有化不開的疲倦，這一戰她也用盡了全力，付出了一切。
易寒看到她，當即就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了。
果然，紅沙羅漢道：“施主，我們未能找到青衣的屍身。”
方玄衣如遭雷劈，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眼睛越瞪越大，臉色越來越白，最終發出一聲尖叫，連忙在四周找了起來。
紅沙羅漢剛要說話，易寒便對着他搖頭道：“前輩，讓她去吧，攔不住的。”
“阿彌陀佛。”
紅沙羅漢一聲嘆息，道：“方施主道心裂痕嚴重，受此打擊，恐怕會走火入魔啊。”
易寒沉默了很久，才道：“或許..我什麼也改變不了吧。”
歷史上的方玄衣，因爲姐姐始終未能找到，道心出現了巨大的裂痕，最終成了瘋子。
她殺人無數，人見人怕，武道也達到了極高的境界。
所以纔有那一句漫天神魔莫自欺，飛天縱地避玄衣。
千古女殺神，終究是不可逆啊。
我以爲我填補了她的道心，但歷史總會以另外的方式，來告訴我，真實的歷史不可改變。
易寒突然覺得好累。
他甚至想要沉睡。
但此刻，他明白自己不能倒下。
於是啊，他飛身而起，劍斬而下，剖地取石，切而爲碑。
石碑高達九百九十九丈，如佇立之絕峰，鎮壓荒原，以銘記這些死難的同胞。
這一戰，修者死，神靈死，百姓死，惡魔死，誰又勝利了呢？
即使是北寒冰主這種冷漠的人，都不禁神色黯然，雙目通紅。
她最疼愛的兩個弟子，犧牲了啊。
曲煙妃抱着辛妙娑，走到易寒的身邊，低聲道：“我帶她走了，回陣法巨城養傷。”
易寒看向辛妙娑，道：“她沒事吧？”
“沒事。”
曲煙妃道：“只是受傷很嚴重，加上心力交瘁，撐不住了。”
易寒緩緩點了點頭，嘆息道：“她成長了。”
“嗯。”
曲煙妃輕輕應了一聲，道：“走了。”
易寒拉住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才道：“你的傷勢比她更重，我看得出。”
他接過了辛妙娑背在背上，又將曲煙妃強行抱了起來，朝天飛去。
曲煙妃看着他，目光幽幽，道：“我自己能走。”
易寒嘆聲道：“都說愛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啊，卻什麼事都撐着。”
曲煙妃臉色有些蒼白，卻是低聲道：“你已經很累了，我何必再給你添麻煩。”
易寒道：“哪裡麻煩，只是確實有些累。”
他看向下方，輕輕道：“大戰結束了，接下來短時間內不會有大規模的集團軍戰爭，交給他們吧，我想我也需要休息，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了。”
“仗不能這麼打，否則羅天世界都要亡了。”
他極速來到陣法巨城頂樓，將辛妙娑放在牀上，喂她吃下了丹藥。
看着她疲倦的臉，易寒搖了搖頭，拉着曲煙妃的手，到了陽臺。
陽臺有幾張椅子，兩人緊挨着坐在一起，迎着風，看着初升的朝陽，一時間都沒有話語。
曲煙妃輕輕喘着氣，腦袋微微靠在了易寒的肩膀上，目光之中也盡是迷茫。
易寒摟住了她的肩膀，感受着她嬌弱纖細的身軀，低聲道：“煙妃...”
曲煙妃面色柔和，微微偏起頭看向他。
易寒道：“你說，外面的世界會不會美好一些？”
曲煙妃道：“外面，是哪裡？”
易寒的語氣很平靜，道：“深空。”
曲煙妃沉默了，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爲她沒有去過外面。
白雲飄蕩，陽光如炬，空氣清新無比。
似乎一切都在詮釋着這個世界的美好。
易寒卻體會不到，只是緩緩道：“我曾無數次想過要怎樣去與惡魔戰鬥，我也給自己做了許多心理預設。”
“我以爲我可以做的很好，但目前看來，如此平庸。”
“三場戰爭，我羅天大陸抗魔聯軍投入了一億四千萬軍隊，西晉北方戰場損失了一千七百多萬，深淵魔窟到南蠻山脈，損失了以前一千多萬，大窪地損失了幾百萬，而今天...損失超過六千萬。”
“總得算下來，這一兩月時間，羅天大陸抗魔聯軍，陣亡戰士已經過億。”
“我們還有多少億人去死？”
“或許有，一代接着一代，一億接着一億，羅天大陸總會迎來最終的勝利。”
說到這裡，易寒聲音突然凌厲了起來：“可我等不了！”
“我受不了這樣無休止的犧牲，我受不了一次又一次承受這樣的壓力，我是一個道心堅定的人，但那只是基於我的苦難。”
“我可以承受肉體的苦，卻承受不住精神的苦。”
“煙妃，我要想其他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