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邪龍,振翅而飛,一路朝南,僅僅百個呼吸,便飛出了靈武國,直達一片山脈深處,才停下腳步。
這是一處深澗,中間怒水滾滾,兩側柳暗花明,猿啼鳥鳴,野獸縱橫,倒是一處洞天福地。
曲煙妃拍了拍深淵邪龍的身體,艱難跳了下來,便癱倒在地,不停喘着粗氣。
深淵邪龍發出低低的嘶鳴聲,伸出巨大的舌頭,舔舐着曲煙妃的身體。
易寒擺手道:“別舔了,看好四周,做好防範,我擔心有大道宗師跟來。”
深淵邪龍打了個鼻響,輕蔑地看了易寒一眼,昂起了頭顱。
易寒道:“別裝逼,趕緊去,我要給她療傷。”
深淵邪龍看向曲煙妃,得到了肯定的眼神之後,才振翅而起,盤旋在天地上空。
易寒這纔來到曲煙妃面前,仔細查看她的傷勢,也不禁心中驚駭。
她全身的皮膚已經破裂,留下了一道道深可見骨的溝壑,並且體內還有大道規則流轉,每一刻都侵蝕着她的身體。
換做其他修者,恐怕早就撐不住了,但她強大的力量依舊死死護住了她,與大道規則硬剛,撐住了最後一絲氣息。
曲煙妃臉色慘白,看了一眼易寒,咧嘴道:“文道宗師果然是宗師之中的最強存在,言出法隨,隨時勾連天地之力,以大道意志攻擊對手,無視靈氣。”
易寒道:“如果只是那個文道宗師,不可能傷你到這種程度,主要是你太逞強了,明明已經被天地大道所傷,還要硬剛八大宗師。”
“現在你又名震天下了,以命騎士之力,差點殺了文道宗師,還打退了八大宗師級人物。”
曲煙妃微微眯眼,冷笑道:“若我還能活着,我會去找那個文道宗師,我會殺了他。”
“先活着再說吧。”
易寒無奈嘆了口氣,道:“這種程度的傷勢,換任何一個宗師,都很難活命。”
曲煙妃道:“這不是我傷得最重的一次,當年和父親出海,他被飛鯊一口吃了,我隨即跳下大海,與飛鯊廝殺。”
“修爲都沒有的我,與它搏鬥了足足七個時辰,我殺了它,自己也瀕臨死亡。”
“還有被域王賀蘭都成逼進深海,掉落至深淵之中,傷得也比這次重。”
她的話雖然很自信,但語氣卻越來越虛弱,聲音都在顫抖。
她目光呆滯,呢喃道:“我是天生賤命,先天殘疾,後天重病,剋死父母親友,老天爺都不收。”
易寒看着他,心中也不禁慨然。
他直到現在纔看出來,曲煙妃的舌頭和鼻子都有問題,應該是沒有嗅覺和味覺,似乎是先天的。
怪不得她走到哪裡都要吃一吃當地的菜,像是想要喚醒自己的嗅覺和味覺似的。
這個女人,生來便註定是悲慘的,遭遇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磨難,於生死邊緣掙扎,與死神對抗。
她活了下來,所以纔有如今的強大。
易寒有一種共鳴感,像是找到了真正的朋友一般。
自己,又何嘗不是歷經磨難,掙扎於死亡之間,才最終活了下來。
十五年戰場廝殺,與恐怖的域外惡魔對抗,其危險更甚曲煙妃。
活了下來,卻連同世界一起毀滅,穿越到這個時代。
易寒笑了起來,道:“我們這樣的人,沒那麼容易死。”
曲煙妃道:“你有辦法?”
易寒道:“我很博學,這並不是他人溢美,而是真本事。”
說話之間,他全身的靈氣狂涌而出,霸道的力量震徹四方。
曲煙妃眼中發亮,虛弱嘆道:“好,竟然是武道第三境,融脈髓。”
易寒點頭道:“本來還需要至少半年時間,才能令靈氣進入脈髓之中,洗滌周身。”
“但詛咒的黃泥,卻從脈髓誕生,貫徹全身。”
“我感悟佛法,眼觀極樂世界,將黃泥詛咒,洗滌一盡,靈氣便自然進入脈髓之中,達到了武道第三境。”
“如今除全身七百二十大穴和神府仙台之外,無一處不通靈氣,可以煉製大多數丹藥了。”
曲煙妃搖頭道:“可要治療我的傷勢,必須要宗師級的大道規則。”
易寒笑道:“我未至宗師,卻未必不懂大道規則。”
“從今天開始,我白天爲你煉丹治傷,晚上與你朗誦文道聖賢之語,十日之內,必然見笑。”
曲煙妃看着他,緩緩道:“這是你應該做的,我有今天,你易寒功不可沒。”
易寒點頭道:“我不否認,但你也應該知道,你對我所有的恩賜,僅僅是給了三天的時間而已。”
“其他的一切,都是我靠本事爭取來的,若沒有詛咒的限制,你也不會爲我護法,說不定我現在已經死在神羅帝都了。”
曲煙妃道:“既然都不是好東西,那還是患難與共吧,恢復之後,我不抓你回帝都了。”
易寒道:“血王那邊,你怎麼交代?”
曲煙妃笑道:“誰告訴你我一定要給他一個交代?幫他辦事而已,辦得好那是我的本事,辦不好也是我能力有限,他找別人去辦就好啊。”
易寒道:“好吧,開始治傷。”
慶幸在於,兆曦給自己留下的儲物戒中,有大量的物資材料,其中包含藥材、金石、秘籍等諸多寶貝。
他先祭出了禪劫佛砂,以佛光洗滌曲煙妃,穩住她體內的大道傷勢。
然後架好丹爐,點燃赤血石,開始煉丹。
此刻天剛亮,而一直準備材料,構思方案,都直接到了中午。
進行煉丹程序之後,更是繁複不堪,易寒沒有助手,只能自己操作,一直到了深夜,才終於成丹。
此時此刻,曲煙妃的情況依舊糟糕透頂,幾乎在生死邊緣了。
畢竟易寒完全不懂禪劫佛砂的妙用,無法控制其大道規則,以至於所產生的效果很薄弱。
“靈傷丹,又名骨肉衍生丹,內外傷皆可治癒,但卻無法治療大道傷痕。”
易寒遞到了曲煙妃手中,繼續道:“準確的說,它只能治療你身上不致命的傷,讓你的樣子變得不那麼悽慘。”
曲煙妃一口吞下了去,道:“所以文道留下的大道傷痕,怎麼化解?”
“文道聖賢之言。”
易寒鄭重道:“你知道文道宗師進階聖賢,需要做到什麼嗎?”
曲煙妃疑惑道:“這你都知道?”
易寒點頭道:“要成爲文道聖賢,要完成三個不朽,其一爲立德,其二爲立功,其三爲立言。”
“三者皆成,方爲聖賢。”
曲煙妃癱在地上,呢喃道:“能夠理解,尤其是立言,這是聖賢的大道思想。”
易寒笑了笑,緩緩道:“我有聖賢所立之言,你我一起,誠心朗誦,破文道宗師天地規則之傷,不在話下。”
靈氣四溢,曲煙妃內外傷好得差不多了之後,終於盤坐了下來。
就在這滿天星辰之下,這深澗河谷之中,兩人對坐,雙目生輝。
易寒輕輕說出:“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曲煙妃傷的很重,語氣很輕,就這麼跟着易寒唸了出來。
天地寂靜,在這美輪美奐的場景中,一人一句,畫面是如此和諧。
從這天起,易寒白天爲曲煙妃煉丹,晚上陪她一起論道,談聖賢之言。
兩人宛如隱居世外之情侶,日子過得平淡而又生趣。
除此之外,兩人也談及世間一切,從雞毛蒜皮的小事,到歷史格局的演變,從小到大,從細微到宏觀,幾乎無所不談。
曲煙妃越來越對易寒的知識儲備和博聞強識感到心驚,她無數次問自己,爲什麼這個生長在青州的小青年,竟然會懂這麼多知識。
但她沒有問出這個問題,她不想破壞這樣的氛圍。
“以我看來,無論在任何時代,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武道都會是世界修煉的核心,都會是天下八道之首。”
“不單單因爲它的殺伐和毀滅性,更重要的是,它往往成爲一個強者的標誌,或者說是變得強大的第一路徑。”
“武,除暴安良,保家衛國,守護天地,乃強者之姿。”
“而文道,更善於塑造一個新世界,是屬於錦上添花的存在。”
“馭道、陣道、象道、丹道,由於其本身所需要的天賦和客觀條件限制,註定不會成爲主流。”
“而靈道...”
說到這裡,易寒頓了頓,低聲道:“這條路還需要探索,斷絕太久,無法輕易下結論。”
曲煙妃道:“那你覺得我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易寒笑了起來,緩緩道:“你已經做出選擇了,沒有深淵邪龍,你依舊是宗師之中的強者,不是嗎?”
曲煙妃眯眼道:“你說武道?”
易寒道:“你心性堅韌,歷經磨難,又一身戰骨,是天生的武者。”
“馭道,只是你修煉最初的恰好選擇,未來絕對不是你的主路。”
曲煙妃沉默了很久,才低聲道:“該談聖賢立言了。”
易寒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道:“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爲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曲煙妃呢喃着,跟着唸了一遍。
她低聲道:“很簡單的話,我重複了好多遍了,卻漸漸感受到最本質的大道。”
易寒道:“聖賢立言,從來不是深奧晦澀的,它必須讓大衆都能聽懂,同時又充滿了哲思。”
“這是關於,人存於世間的定位問題。”
曲煙妃道:“我受益良多。”
兩人對視一笑,溫情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