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君梅畏懼武當派不無道理,畢竟她當初跟張赫在牡丹樓吃過武當的大虧,但更重要的是,武當是武林大鍔,是真正的牛比門派,比肩峨眉和少林,其晉升路線如下:
弟子、劍衛、劍舞堂、真武堂、太極堂、新七俠……
太極堂這一級就是武當5轉中人,這可是武當的5轉高手,實力之強、威望之高、勢力之大,就算是雲中客、夢無常這一級的6轉俠道中人都難望其背項。
偏偏十八連營勾搭上了這樣的勢力,也難怪那皇飛虎作爲十八連營二龍頭,行事肆無忌憚,殺人有恃無恐,他會把張赫他們這些沒有名氣的人放在眼中才怪。
馬君梅怒道:“武當也沒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掛幾級也拼命得把那羣狗曰的弄死。”
林若離爭辯道:“你這不過是徒逞匹夫之勇,根本是去送死。”
馬君梅道:“那你要我怎樣?要我忍氣吞聲的那羣龜孫子得瑟嗎?我辦不到。”
林若離道:“我們可以智取,不用力敵,就我們在場這幾個人,絕難抗衡人家這麼龐大的勢力。”
馬君梅道:“怎麼智取?”
林若離道:“我讓無敵小四他們去通知我的幾個朋友,我們可以先去偵察清楚那皇飛虎在十八連營哪一帶活動,然後兵分三路行動,第一路正面可以進攻吸引對方注意力,另一路從悄悄從背後潛入偷襲,第三路攔截援兵和……”
她還沒說完就被馬君梅冷冷的打斷了:“你搞錯了一件事,現在十八連營已經完全封鎖,進入太行水渠都很難,你還正面?”
華飛虹沉吟着,道:“不如這樣,待我修信一封返回蜀山,請求師父出面斡旋,我料想師父出面趕到神隱峰上,憑她的聲望我們蜀山的名聲一定可以讓武當和十八連營爲這件事拿出一個說法來。”
林若離冷笑道:“瘋兄又不是蜀山中人,我看凌音大師未必就會幫他出頭的,再說了,對方的說法未必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他們把二龍頭交出來讓我們殺?你覺得這可能嗎?”
馬君梅怒道:“剛纔是你說的智取?現在又開始反對了?”
林若離冷冷道:“是我說的,可就算是凌音大師親自前來,蜀山到這裡還有幾天時間呢,屆時盟主大會召開,根本不允許外人進入,我們就算能進入水渠,但是上山呢?根本上不去。”
馬君梅道:“那還是按我的方法辦事最好,咱們直接妝成蒙面人夜行,悄悄進太行水渠,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華飛虹道:“千葉,這次你需聽我一言,林姑娘言之有理,咱們這次真的莽撞不得。”
馬君梅怒道:“這不是我莽撞的問題,而是小胖被人亂刀殺了,難道我們就在這裡穩坐着想搔點子?師姐你可不要忘了,我們當初從陳州回蜀山的時候,全是小胖一路上幫我們引怪送藥?他現在掛了,我們卻穩着?你穩得下去?”
她越說越激動,話也越來越難聽,林若離也忍不住道了:“千姑娘你冷靜一點好不好?”
馬君梅激動的爭辯:“我怎麼不冷靜了?這裡幾時輪到你這個外人來對我指指點點的?”
“你!”林若離惱怒了。
華飛虹也瞪着馬君梅:“千葉,林姑娘可是來幫我們大家的,你這是什麼話?”
馬君梅爭辯:“我這是人話加實話,難道我說得還不對啦?”
林若離冷笑着道:“好,你說的是人話和實話,那我就是在放屁和假打了對不對?”
馬君梅怒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還在放屁了喲?”
華飛虹站了起來:“千葉,不可如此無禮。”
馬君梅還準備反駁,冷不防一個聲音阻止了衆女的爆發:“都不要吵了!”
衆人驚訝的轉過頭,發現胖子眼睛紅紅的,神態也十分的疲倦。
胖子看了張赫一眼,張赫還是低着頭,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下決心,表情很怪異。
胖子又轉向衆女,長長的嘆了口氣:“哥子,姐兒些,我知道,你們都是我的朋友,都是想幫我出口氣,我……我謝謝你們,真的……我在王朝裡面沒什麼朋友,我這次事情發了,你們什麼都沒說,也沒要求什麼報酬,大老遠的全都跑來幫我,我……”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話已經說不下去了,顯然內心充滿了矛盾和痛苦,也充滿了感動和複雜。
馬君梅的心軟了,難得的溫柔道:“小胖,別這麼說,大家都同住一幢樓,你這麼說就見外了,我平時對你是兇了點,但也是怕你胡搞亂搞,大家是朋友嘛,你平常不也這麼說的麼?發生這種事情,你馬姐我絕不可能不管的,你放心,憑你姐我這口氣在,大不了掛了重來也要宰了那幫雜碎。”
“我知道。”胖子感激的點了點頭:“但是這次不同,我也知道十八連營和武當,那是我們招惹不起的,他們勢力太大了,而我們什麼也沒有,都是幾條千年老光棍,鬥不贏他們的,我知道,我也有這個自知之明;我真的不想大家爲我冒險,如果你們大家這次真要動手,我很清楚勝算幾乎是沒有的,而且風險也很大,萬一你們不幸也掛了,掉了武功和轉職等級,那我真的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再說了,這次要怪就怪我自己粗心大意,學藝不精,被人家亂刀搞死,大不了我刪號重來,等把武功練好,我再親自去報仇,哥哥姐姐們的心意,我永遠都記得……”
他口氣低沉,話語坦白,只要是個人都能聽出其中的無奈。
馬君梅聽得眼淚都快忍不住流出來了。
是呀,人家有權有勢,兵精糧廣,可是自己這邊呢?
除了有一腔怒火和滿腔熱血外,還剩下些什麼?
你有見過,僅憑怒火和熱血就能在江湖中成功復仇的先例嗎?
直到此時此刻,馬君梅、華飛虹和林若離,包括胖子在內,這才真理解了張赫的那一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是一句多麼令人激奮、令人熱血的豪言壯語,可是這句話的背後,也包含了多少的辛酸和無奈,多少的痛苦和諷刺。
面對顯赫和權貴,面對所謂上流社會的上層人士,金字塔底下的草根玩家遭遇不幸和不公的時候,往往只能打掉牙齒往肚裡咽,默默的忍受、偷偷的抹淚,更多的時候甚至還要自己騙自己,相信老天有眼,一定會讓那幫孫子受到懲罰的。
這種無能爲力的無可奈何,正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氣氛驟然沉寂下來,誰也肯不再開口多說一句話。
因爲任何話語都無法描述這種無可奈何,此刻每個人都能體會到胖子心中的悲苦和哀傷。
水道上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起霧,一場暴雨彷彿就快來臨,前方雨霧迷朦,遮掩了一切的景物,公義在何處?理想在何處?
華飛虹望着煙波迷茫的遠方,第一次有了種心亂如麻、手足無措的感覺,就連一向足智多謀的林若離也面帶傷感之色,她畢竟也是女人,對胖子的遭遇充滿了同情。
可是她也覺得這次問題太棘手,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幾乎也是在這一瞬間,衆女不約而同的擡頭望向張赫,如果說真有人能解決這些大難題的話,那就只有張赫了。
沒有別人,只有張赫。
張赫在她們的心中,威信永遠排在第一名。
可惜張赫一直不說話,與平時擅長分析的狀態完全不一樣,他一直低頭望着桌面出神,直到此刻爭吵停止,大家都沉寂下來,他才起身,提起一壺燒刀子緩緩的向前甲板走去。
每個人都望着他,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前甲板上有一面鼓,張赫就拿起了鼓錘。
風起,霧重,鼓響。
“咚!咚!咚!咚!咚!”
鼓聲緩慢而鏗鏘,在水道上遠遠的傳播,但很快就變得迅急,其間夾雜着一種莫名的悲壯和決絕,彷彿要將這滿腔的怒火和不平通過鼓聲發泄出去。
每個人不禁都被張赫的鼓聲所感染,都怔怔的望着他。
張赫舉壺仰頭,酒像瀑布一樣傾入在口中。
他還是沒有表情,只是鼓聲更急、更響,彷彿千軍萬馬來襲,儼然暴風驟雨過境。
古人以鼓鳴冤,以鼓進軍,以鼓助威,那麼張赫呢?
張赫只是面對着這天、這地,面對着漫江的大霧,面對着所有的離情別緒、愛恨情仇,以錘擊鼓、以酒助陣,第一次縱聲高歌:
誓要去,入刀山;
豪氣壯,過千關;
豪情無限,男兒傲氣;
地獄也獨來獨往返;
存心一闖虎豹穴;
今朝去,幾時還?
奈何;
難盡歡千曰醉;
此刻相對恨晚;
願與你,盡一杯;
聚與散,記心間;
勿忘情義,長存浩氣;
曰後再相知未晚……
……
許久,鼓已停、酒已空、歌已盡、壺已碎,張赫走下畫舫,獨自昂首向遠方走去,只留下一抹堅定決絕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悽風冷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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