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哇喂哇喂哇
警車來得極快,不愧是京城。
陳歸向來是不怎麼愛留在現場的,因爲留在現場很麻煩,要不就是被當成神經病在警察異樣的眼光中被趕走,要不就是被當成嫌疑人接受各種盤問。
總之,這兩種體驗感都很糟糕。
但這次,不知道爲什麼他沒有離開。
也許是因爲那靈是他認識的人。
也許是因爲想多在海邊呆會。
理由很多……
總之,不會是因爲生而爲人的善良或者通靈者的責任,這樣虛幻的原因。
陳歸真沒有什麼英雄主義情結,也自認爲沒有什麼高尚的人格,如果可以,他巴不得不要這個技能!
煩不勝煩!
那輛警車停在沙灘邊的公路上,駕駛室開門走出來一個修長的身影。
那身影在月光下向他靠近,畢竟這大半夜現在只有他一人。
陳歸看那身影身後也似乎再無一人。
“警察叔叔,現在命案出警就這麼寒磣,一個人?”陳歸調侃道。
他對警察沒有什麼好感,從小到大被這幫傻逼折磨得不少。
那警察湊近他,居高臨下看着坐在沙灘上的陳歸和他身前堆砌的城堡。
“堆得不錯,心態很好。”
聲音清冷而……
是個女警察!
“你也不錯,膽子挺大,警察……阿姨。”
陳歸擡頭,正好對上那女警凌厲而來的眼神。警帽的黑影遮了她大半張臉,看不清長相,眼睛卻幽幽泛着光,就像此時波光粼粼的海面。
陳歸太熟悉流程了,右手一撐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沙。
“我是報案人也是普通公民,老實巴交遵紀守法,其他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是警察,辦案尋找真相是你們的事……”
“你親眼看到死者投海了嗎?”吳虞沒有那耐心聽他胡扯,有用信息捕捉得很快,發問也很直接。
他是報案人,也有可能是目擊人。
“沒有。”陳歸老實回答,他知道這樣的回答其實會給他帶來很大麻煩,但他確實沒有看到。
果然,女警察向他投來質疑的光。
“但我看到他的靈了。”陳歸補充,一半認真,一半戲謔。
他用那個練得爐火純青的神秘眼神冷冰冰穿透吳虞,壓低了聲音:“人死了,會有靈。”
午夜,投海,靈魂,一卷一卷的海潮嗚嗚咽咽……
吳虞愣了一秒,輕笑了一聲,隨即用專屬於警察的威懾口吻道:“呆着,別動。”
再在這裡跟這個人費口舌,毫無意義。
時間,很寶貴,尤其是這樣的現場,浪潮風捲殘雲,什麼線索都會隨着時間消失不見。
無論他報的案是真是假,那是一條人命,由不得懈怠,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吳虞摸出手機:“猴子,我已經到了現場,現場無目擊者,報案人一名。多帶些人來搜索……”
電話一掛斷,吳虞沒有多餘的動作,一束光打向沙灘大範圍掃射了一圈後,鎖定了一個方向大步走了過去。
五十米開外,從海邊延伸到岸邊殘留着未被浪潮帶走的幾個腳印。
吳虞用手電仔細照了照那幾個腳印皺了皺眉,腳印確實是朝向大海,尺寸明顯比那個報案人的小。
日月灣浪大,尤其是滿月時間,海浪早就把其他腳印衝得不見蹤跡,按照這會兒海浪的浪潮大小來看,漫上海岸的大潮不過是30分鐘左右的間隔。
也就是說,30分鐘之內確實有另一個人在這裡且沒有離開。
吳虞把手電塞到嘴裡咬住,拿出手機各方位拍了幾張照,隨後從兜裡掏出手套和膜,復刻了腳印的大小。
隨後就着手機打了電話,指令清晰快捷:“八戒,確定有人投海,馬上安排日月灣帆船協助警方出海,在海域20公里範圍內搜索,5分鐘之內,我要看到10艘以上帆船出動!”
“來不及了,人早死了。”陳歸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吳虞身後,情緒不明的說道。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吳虞最後一句話說完,掛斷了電話。
吳虞摸了摸兜,掏出了一隻煙,打火機一點,煙星映在她的眸子裡閃爍。
她遞了一根菸給陳歸:“你要嗎?守法公民?”
陳歸一愣:“我不抽菸。”
“你說你看到死者的靈,他有沒有說什麼?”吳虞只抽了一口,便把煙插在了沙灘上,就地坐下望向大海。
陳歸看着那煙的火星一點點燃着,也坐了下去,想了想說道:“他說他叫鹿鳴澗,二十歲左右,是一個攝影師。”
吳虞沉默了一下,冷笑道:“你可真像兇手……如果不介意的話,還是去局裡24小時遊一輪吧。”
話音剛落,陳歸還來不及搭話,突然看見一團黑霧憑空出現在月光下衝着他們猛地撞了過來!
陳歸瞳孔放大!那是……
“小心!”
他眼疾手快,一把拉過吳虞,兩人一個翻滾躲過黑霧。
這下連吳虞也看見了!
那不明物體裹着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黑,生生撞開了月輝下的夜,比夜還黑!突兀又怪異!
那東西不似虛像,踏在沙灘上竟然留下了幾個碩大混亂的腳印,再次直直奔向兩人,速度極快!
吳虞心下一驚:這什麼東西?!
反應速度卻極快,一個翻身站起,手腕一翻,一柄手槍出現在手中,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嘭!”
一聲槍響!
吳虞看着子彈射中黑霧一側,那子彈扯着黑霧後退了好幾米。
不是人!
吳虞再次叩響扳機,嘭嘭嘭嘭嘭嘭,一槍不落全部射中黑霧。
眼見黑霧被子彈射出了六個洞,月光透過,六個小洞慢慢變大。
黑霧卻還未消散,踉踉蹌蹌向着吳虞奔襲而來,身形卻如棉花被風扯碎般,四下飛散。
但距離太近,黑霧主體依然濃烈有力!
“被它撞到會怎麼樣?”吳虞沉眉,本能一問。
“我不知道,我也沒見過這東西!”陳歸看着那黑霧,眉毛跳動了一下。
吳虞看着那六個洞,六束光,思考了一瞬,咧嘴一笑:“但凝聚不散的黑,一定怕洶涌而來的光!”
喂哇喂哇喂哇……
刺耳的嘯鳴劃破夜空,幾輛警車奔襲而來。
十幾盞遠光燈照向沙灘,那濃烈的黑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中消散不見。
與此同時,海面上十多艘帆船整齊而來。
一個消瘦的警察跳下車,着急忙慌的向吳虞跑了過來:“吳隊,怎麼回事?!爲什麼有槍響!”
吳虞把手槍放回槍套,沉聲道:“先下海搜人,儘量讓他少泡一會兒水,水裡涼。”
“水裡涼”三個字,她無意識放柔了語調。
陳歸看着燈火通明的海灘,聲勢浩大的開始尋找鹿鳴澗的……屍體。
吳虞站在他旁邊,眺望着深海:“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等待傳喚。”
陳歸沒有答話,打量了她一眼,月光勾勒出她臉龐的輪廓,警帽之下颯爽而俊美。
吳虞沒有看他,擡腳走向海邊,一句話從風中傳來:“八戒,死者可能叫鹿鳴澗,是一位攝影師,查一查。”
確實沒有陳歸的事了,跟鹿鳴澗談不上什麼交情對於所有他曾遇見過的靈本體也不感興趣。
而且,那些失去靈的軀體讓他本能不想接近。
他看到浩蕩搜尋的隊伍,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邁開了步子。
其實這世間很多事原本都跟他無關,但他在過去的很多年裡,一個一個的靈把他扯進一樁一樁死別裡。
未來還會有很多,他實在管不過來。
陳歸到了宿舍,沒有理睬鍾靈的熾熱眼神,把鞋子一踢,徑直上了牀矇頭便睡。
陳歸最後一個念頭:“睡,睡他媽的三天三夜!”
他這個願望沒能實現,因爲第二天一早就被鍾靈吵醒了。
“歸哥,上課上課!陸教授的課,你敢不去?他可天天盯着你呢!”
陳歸上一秒哀嚎了一聲,下一秒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盈落在了地面上。
一邊利落的穿衣穿鞋,一邊衝到洗漱臺三五兩下刷牙抹臉搞定,還抽空照了個鏡子,抓了抓頭髮。
“走!”
鍾靈:“……”
陳歸的校草稱呼當年持續高熱三個月後突然落馬,然後悄無聲息從此再無人提及是有原因的。
校草本人前三個月還很低調中規中矩,突然有一天被封印的土渣騷包本性噴薄而出……
頂着一頭粉色的殺馬特髮型,穿得跟七彩祥雲般踏進了陸教授的課堂,從此成了年事已高記性不好的陸教授這一屆唯一記得名字的學生。
陳歸剛到門口,就聽到陸教授推了推老花鏡,鄭重其事的說:“同學們,現在開始點名……陳歸。”
陳歸一邊舉手一邊縮進教室回答:“到到到到到,陸教授,到了。”
“哦,好的,點名結束,那我們就開始上課了。”陸教授頗感欣慰。
“……”陳歸張了張嘴,國粹到了嘴邊,看着陸教授花白的頭髮又生生噎了回去。
“物理學要求我們要有科學的世界觀,具有科學思維方法、科學精神、創新意識。在兩千年前,物理學與哲學、化學等等經常被混淆在一起稱爲“自然哲學”,直到16世紀才單獨成爲一門現代科學,共經歷了自然哲學時代、經典力學時代和現代相對論、量子力學三個階段。
物理要求我們一切從科學依據出發,運用到日常生活中,爲更便捷的人類生活謀福祉。同時你們也可以儘可能去拓展物理的邊界,只要有理論依據和事實依據,我們不怕現代物理學被推翻重來,願你們每一個人都能成爲新時代的哥白尼。期待和你們一起走進物理的第四個階段……”
陸教授記性不好頭髮花白眼神也不好,但作爲物理學的泰斗級人物,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推翻現代物理……
是的,通靈的陳歸學的卻是物理學。
理由也很簡單……
如果有一天必須要證明”靈“的存在,那也只能用物理學去推翻物理學,就像哥白尼發現宇宙並不是圍繞着地球轉一樣。
有很多他所看到的東西,他並不能理解,也許有一天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