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語氣哀求,看了她一眼之後,別開了眼,總是難以忍受她冷漠的眼神。此時此刻她滿眼含笑,淚還在臉上,整個人看上去異常激動。激動莫名,他只是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以讓她有這樣的心情。
“她醒了。”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玉寒微微蹙眉,“是雪的姐姐?”印象裡她是提到過有那麼一個人。“是她,是吧?”
傾月點頭。“你現在就要回東京,路途遙遠,是不是等明天天亮。”
“我一刻都不想等。”她甩手,想要往外走,可還是沒能甩開他的手。她狠狠回過了頭,“我真的很急。試想七年流光,我們終於等到了她醒來。她終於醒來了,我……”
“小姐,有信。”
怎麼又有信,傾月整個人混沌,哆嗦地接過了那信。怎麼也扯不開那信封。玉寒伸手拆了信遞給她。傾月展開,看着那白紙黑字。手一鬆,紙落地,被雪水染溼。
“發生什麼事了?”看她表情不對,玉寒着急地問。
“她說她要回來。”她回來,也肯定是爲了那個他。封帝,他……會讓她繼續出現在那宮廷嗎?就算他肯,雪也定是不肯。她要回來,雪肯定也不會阻攔。緩緩轉過了身,看着匆忙出來的爹。
“東王你來了。傾月這大夫是你請的?”
“是的爹。我將會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是嗎?真替爹開心。”
“呵呵……”冷相扯出了一個笑容,看向玉寒的時候有些尷尬。畢竟這一把年紀了,還有了孩子,爲老不尊。
“傾月,既然月有了孩子,在你這裡歇一休。記得別讓人往她的房裡拿花。她對花粉過敏。”
“好的,爹。時候不早了一起用晚膳。”
“不,答應了你大娘,今晚要去她哪裡……七爺實在對不住。”
“沒什麼。”
“你們倆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爲你們接風洗塵。”說着不停地乾笑。玉寒擺手,“不礙事,改明兒有時間了,再說。”
“爹,傾月有話要跟你說,你可不可以不去大夫人哪裡?要不我們就快些說,說完你再去。”
冷相擡頭看那夕陽,血紅的夕陽,屋頂上的雪染上了一層晦澀的紅。“有什麼事這麼重要?”
“爹,此事攸關夫人的名譽,我不想再外人面前說。借一步說話。”
冷相一愣,微微蹙眉,“七爺是你的夫君,我的女婿,不是外人。有什麼事你直說吧。”
“他就快不是了。”傾月冷冷開口。冷相一聽,下一刻,揚手。手落下,玉寒來不及阻止。生生捱了一巴掌,傾月扶着臉頰,垂眸而立。
“東王,是她做錯了什麼事嗎?”
“不,不是……”玉寒連忙揮手,“只是失去孩子以後,她一直以來就不開心。既然她想……”
“你是怪傾月沒能爲你生下一兒半女?你們還年輕,你不能以這個理由就要休了……”冷相很是着急。現在他和封帝是水火不容,若是傾月和東王和離,這樣局勢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相對
平衡。
“爹——”傾月出聲打斷。
“不是這個原因,不是她……傾月不好,只是我們倆緣分到了。”
“東王還是不待見我家傾月,是嗎?”
“不是不待見,是……我們兩人已經商量好了……”
“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況且你們是封帝賜婚。你們多大的人了,要對自己負責,既然當初選擇在一起,現在居然……你們……你們……”冷相氣到翻白眼。紫熒趕緊上前攙扶,冷相緩過神來,冷聲道,“七爺,我家傾月沒有犯七出之條,你若是因此休了她,毀了她的一生,我……我不會饒了你。”
狠話撂下,沒有嚇到玉寒倒是嚇到了傾月。她雙手狠狠握拳,“爹,傾月已經決定了,我和東王,有緣無分。我回不去東京了。我吃不了那個苦,不想跟他回東京。”
冷相氣到再度擡手,玉寒伸手抱她入懷。冷相的手落在了他的後背。冷相哆嗦着跪了下來,“七爺,還請七爺原諒,老臣該死傷了七爺。”
“冷相快快請起。”玉寒一手摟着她,微微彎腰去扶冷相。冷相老淚縱橫,“老臣就這一個女兒,除了貌不驚人,論才學,論品行沒有一處不和七爺您相得益彰。老臣一身宦海沉浮,本不欲我女兒嫁入侯門。可惜君命難違。卻不料,最終我兒還是難逃被休。我兒何辜?這侯門一入深似海,老臣也想過,還請七爺看在老臣的面上就留她在身邊。”
“冷相言重。”玉寒抓着他的肩膀可是無論如何都扯不起他。轉頭求助地看着傾月。傾月咬脣,片刻後緩緩跪了下來,“爹若要跪,女兒陪你一起跪……”
“七爺,還請七爺三思。”
聞言傾月狠狠擰眉,最終不得不嘆了口氣,“已經告知陛下了,陛下並沒有異議。”
“若七爺執意,那老臣豁出這張老臉,也要請陛下收回成命。”
“爹——”傾月忍不住想要發火。怎奈她不能。玉寒伸手攬着她的腰抱着他起身,“冷相,我曾經說過,傾月能做我的妻子,是我三生有幸。我捨不得休了她。冷相不必擔憂,我們倆只是鬧了點小別扭。傾月她……”
懷裡的人狠狠地掐住了他的手臂。他還是一臉笑意,“傾月她只是生氣我納小妾。哪裡是我休她,是她不要我了。冷相還請快些起來……”
聞言冷相擡頭看着他,似信非信。紫熒緩慢伸手攙扶。他站起身,看向傾月,“傾月,嫉妒乃是爲人妻之大罪。這男人三妻四妾也是稀鬆平常,何況還是王爺。你這樣悍婦一般。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三妻四妾?爲何她聽來卻是萬般厭惡。“娘教我的,我都記着。我不是嫉妒,我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你……”冷相恨恨道,“糊塗。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而已。你和七爺也可以,不是嗎?你娘素日給你看的都是些什麼書。這婦人就要守婦道。”
“不,冷相。這次是我過分了。你不要責怪傾月。”玉寒有些尷尬。父女兩人似乎是在跟彼此對話,卻是字字句句都是說給他聽的。
“爹,傾月
做不到。七爺可以三妻四妾,除非我也可以再嫁。”
“你說什麼?”兩人異口同聲,震驚多於責怪。冷相氣到哆嗦,“是誰教會了你大逆不道?你……你個不孝女,你……你氣死我了。”
“爹,傾月不會再嫁的,你放心。傾月一個人習慣了,縱使一個人也可以很好。再嫁這樣傷你體面的事,傾月也做不出來。我只是打個比方,想要你知道,這無關嫉妒,我實實在在接受不了。心若不願,心會苦。爹,你忍心讓我心苦這一輩子嗎?”第一次,她跟他說自己的心裡想法。他這個女兒有多驕傲他清楚,一清二楚。所以,他做錯了嗎?還是他已經被說服了?
片刻後他擡眸看着玉寒,苦着張臉,“七爺,我這女兒生性好強,又這麼善妒。你若是受不了,便休了她罷。這一生,多養她一個女兒,還養得起。請恕老臣唐突。”說完他轉身離去。傾月還有話沒說完,想要追上前去,卻是被他一手給擋了回來。“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改日再說。今日,實在沒有心思理會。”
目送他走遠,傾月緩緩垂下了頭。看着腳下的雪,腳印深深淺淺。紛紛墜落的雪,模糊了那些腳印。雪等不及掩埋那些不能爲人所知的秘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念着,引得她回眸相望。相顧無言,他問,“是你爲了說服你爹才說的,還是你真的想要的?”
傾月咧開嘴角,笑容空洞,聲音虛無,“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要不得,便不要也罷!”
“是你真心裡想要的?”他又問。她頷首,“我要他的心裡只我一人,那麼我便也可以只他一人。”
“只你一人嗎?”他問,聲音在顫抖。只她一人嗎?他可以嗎?應該不能,所以她也不能。那麼她的心裡還有另一個人嗎?或者沒有人,爲何他不由得希望她的心裡只他一人。只有一個人的感覺是怎樣?
“七爺不會懂。因爲七爺不是女子。不必和其他人分享一份愛。”不對等的愛,越是繼續越是痛苦,她想要收回曾經給他的愛,卻發現覆水難收。那麼從今以後,不愛了,就不會再痛了。“七爺,就算是我自私,我不配做你的妻子,我的愛不想給你。”
“怎樣的人,你會將愛給他?”不想將愛給他,是要收回曾經的愛了嗎?爲何他聽着會這般難受。
“七爺你這麼問我無從回答。有朝一日我真的愛上了一個他,我會告訴你的。如果你想知道。”她笑,笑若雪中綻放的白梅,沒有一絲多餘的雜色,冰冷的透明的無情的。她會愛上另一個人,爲何僅僅只是一個假設他卻如墜深淵。“也是。如你所說,我不值得你愛吧。我無法給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
“沒有可以不可以,只有願不願意。七爺,給不了不是你的錯。我發現,我對你,也做不到,只你一人。”話已盡,她福身,瀟灑離去。他說她無法給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是不願意給啊,她還能有什麼遐想。只她一人,誰能只她一人,心無旁騖。
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終於,爹也默許了。他和她這一路註定這樣草草收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