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漏聲敲碎了這靜夜。每一下都韻味深長。她的手就擱在冰涼的地面,漸漸開始顫抖。
“起身吧。你是有身子的人。”
傾月垂首站起身。梨花木散發着淡淡的醉人的芬芳。她端坐,雙手擱置在膝前。
“陝東道花啓運的千金,你怎麼會幫着她進宮?”
傾月淡然一笑,原來她錯在這裡。輕輕地清了清嗓子,“當日被花昂運花侍郎逼得,只好隻身去陝東道。直接找花啓運合作。想來想去,也只有將他的女兒推薦入宮,方顯我的誠意。”
“花昂運是怎麼逼你了?”低沉的聲音,一個字慢過一個字,“他的千金怎麼又成了東王的侍妾?”
“當初都是爲了陝東道的煤和鐵。其間鬧出諸多波折。都是女兒無能,纔多生事端。”
冷清均望着眼前的她。面對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女兒,何時何日起他已經不能完全掌控了。“自從你離了這西京,爲父就一直派人跟着你們。倒是你明明知道是爹的人,也下得去手?”
“爹,東王不是傻子。那一次是他們把事情鬧得太大了。若是他們還能安然無恙。女兒無法交代。”傾月說着端起了茶盞。藉着喝茶的瞬間,隱藏情緒。眼瞼垂下再擡起,依舊是平靜如水。“女兒只有一個疑問,還請爹明示。”
“說說看——”
“雪國公主,封帝的意思是要和雪國相安無事?”
“傾月可記得一年前,爲父曾讓你哥去過雲國?那雲國,落魄得很。本以爲雲國奴隸起義可以推翻劉家天下,我們藉此機會可以踏平雲國不費吹灰之力。可誰知……”
“雲國還有奴隸?”傾月感慨,“天下五分,除了島國驪,還有雪、齊、封、雲四國。四國軍事上向來制衡。十年前自先帝廢奴,至今爲止以法制天下。天下承平。不料只一水之隔的雲國,居然還有奴隸。”
“現在沒有了。”
“新雲主廢奴了?”傾月感慨,現時現日的雲國是大變革之時,雖然亂卻絕對不是進攻的好時機。四國本就旗鼓相當,相安無事。是封帝妄想,以現在封國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兼併天下。
“對,半年前雲國二皇子登位,頒佈廢奴令。更何況,雲國和齊國有聯姻之誼。我們不好貿然下手。”
“雲國若有齊國,他爲何要聯合雪國?”傾月微微擰起了眉。冷清均沒多想開口道:“爲父收到的消息雲主是爲了一個女奴。”
“女奴?”傾月喃喃重複着這個詞,卻也沒有在意。“封帝娶了雪國公主是不爭的事實。現而今,雪妃風華全盛,封帝的意思是講和?”
“封帝怎麼可能會放過雪國。我現在最擔心的反而是花家。”
“花家怎麼了?”傾月擡眼,冷笑一聲,“爹,這花千金是我託華妃關照的。自然有什麼不對,也是女兒善後。”
冷清均的手不停在扶手上敲擊。“別看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柔嬪。但只要她在,花家就有恃無恐。”
“有恃無恐?”慵懶的側了側身,茶几上水仙花散發着一股淡雅的香,在她的指尖的挑逗下,輕輕顫動。“這水仙花開得那麼美,若是沒了水,我看她還能開到何時。”
“你準備怎麼辦?”
“還沒想好,何況現在下手未免太過倉促。”傾月收回了手,擱在小腹處。“還不如……靜觀其變。”花家人最好給她安分守己,如若不然她會斬草除根。
她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陰狠,那一瞬間冷清均突然笑了。他的女兒,那狠勁還是像極了他。“那麼爲父也坐觀其變。對了你的隨身侍女呢?”
傾月猶豫着回道:“恩,東京還有些事,就沒讓她們跟來。”
“是嘛!準備在西京呆多久?”
“封帝有心留人,所以暫時可能還不會急着回東京。”
冷清均應聲,站起身拍了拍手,“噢!那我讓綏銀送你回房歇息。”
出了偏廳,軟轎就停靠在一邊。幾近透明的絲簾,粉色的流蘇掛在四角飛揚。她伸手拂開轎簾。想了想卻是轉過了身。“綏銀,我要去東苑清園。”
“是,大小姐!”她答應着掀開轎簾,“上轎吧。”
“綏銀,不必了。”傾月按下她的手,“就幾步路,不介意跟我一切走走吧。”
“聽大小姐
的。”綏銀笑容頗具深意,悠然福身跟上她的腳步。這東京的盛夏之夜,燥熱褪去,穿着單衣有些涼薄。走過落花鋪滿的甬道,一陣香氣從腳底泛起。“綏銀,這些日子我不在,爹和封帝,都還好吧。”
“大小姐有心。相爺和封帝都是老樣子,朝堂之上,也不過口角之爭。沒有什麼大事。不過最近可能就會不太平。”
“此話怎講?”傾月微微側過了頭,揚起一抹笑,難以言喻的深邃。
“這兩日將會有一個人來東京。傳說是齊王的寵奴。”
“齊王的寵奴?”傾月的興趣不由得被勾起,“說說看,齊王是什麼意思?”
“這位女子可不簡單。當初她可是雲王獻給齊王的奴。而今卻得到齊王如此信任。身爲女子作爲使者秘密來我封國……大小姐以爲……”綏銀抿脣笑着。
“那人什麼時候會到?”
“大小姐放心,近日就來。您,一定能見到。”
“承你吉言。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見上一見。”眼看着清園就在眼前,綏銀停下了腳步,“綏銀就送到這兒了。”
“走好。”傾月有禮貌地開口,轉身回清園。孃親果然還沒有歇下,等着她回來。外間的燈還亮着,她在等下納鞋墊。
“娘,這麼晚了,點着燈你還納鞋墊。小心別傷了眼睛。”
“你回來了。”五夫人站起身,乾乾地望着眼前的她,不敢上前。傾月無聲地嘆息。“娘,你何時需要做這些活計。不是讓你養尊處優的,接受她們的服侍就夠了。”
“醜奴兒,孃親只是閒不下來。何況這鞋墊……”
“夠了,孃親,醜奴兒不在,你若是再不有點脾氣,會受欺負的。以後不要做這些瑣事。你就只要做好夫人。想罵誰就罵誰,想打誰就打誰。”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努力,只是爲了讓她揚眉吐氣。忍下那股子忿忿不平,看着眼前的孃親傾月緩緩跪了下來。“娘,抱歉,醜奴兒不該這麼跟您這麼說話……”
手輕輕擡起,撫上她的頭。緩緩的,柔柔的,這感覺,傾月不知道怎麼形容。但求爲了這一份溫柔慈祥,她可以爲之付出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