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無絕從來沒有一刻感覺像現在這樣強烈不安,似乎有一種直覺在告訴着他,他即將要失去她了。
將手探入錦被中,牢牢握住她同樣冰涼的小手,貼上自己的臉,期望這樣能讓她感覺到他的存在。然而,眼前的人兒卻依舊是一動未動,沒有半絲迴應。
“你一向聰明,這一次,一定也有辦法讓自己轉危爲安,對不對?”東陵無絕凝視着她問着。
記得,初識她的時候,她雖有些囂張,卻很是怕死,對她這條小命也是珍惜得緊。後來,膽子雖是被他慣得越來越大了,但行事總有自己的算計。雖然屢屢身陷險境,卻總有辦法全身而退。
那麼,這一次她一定也會沒事的,對不對?
看她依舊沉睡,想到從今往後,自己不管再與她說什麼,她都可能不再聽到,不再回應,東陵無絕只覺胸腔裡那股沉重幾乎要壓得他不能呼吸,一股酸澀竟直涌眼眶。他垂眸貼近她,道:“朕答應你,只要你醒過來,從今以後,朕再不做有違你心意的事,你想要怎樣都依你,好不好?”
如果此刻能有什麼辦法讓她好起來,任何代價任何條件他也在所不惜。只要,她能平安。
想到這裡,東陵無絕稍稍穩定了一下心緒,坐起身來,看向一旁將頭壓得很低的謝御醫,道:“德妃的病情到底如何了?謝御醫,朕不要再聽你那些官腔,你給朕從實說!”
謝御醫渾身一顫,知道再也瞞不過去了,忙跪下身來,道:“臣罪該萬死,因臣等擔心君上龍體,纔不得不欺瞞君上,其實娘娘已經心脈衰竭……大危彌留了……”
心底那一絲絲冀望頓時被殘忍的打破,雖然已然有所預料,東陵無絕仍是瞬間失了神色,胸腔裡那股積壓的力量像是壓抑到了極點,“轟”的撕裂開來。
“君上……”看他臉色剎那間蒼白,謝御醫忙擔憂的哀聲道:“君上,請您千萬以龍體爲重啊。德妃娘娘好不容易取得解藥,爲您解毒,就是希望您龍體無恙,您若再過度悲痛,傷了身體,娘娘知道如何能安心……”
“住口!”東陵無絕猛的出聲喝斷他,微紅的眼眶裡一片冰寒剎氣,道:“她還沒死,朕何來的悲痛?你治不好她,不代表別人不能,來人!”
門外的侍衛立刻應聲而入,東陵無絕當即令道:“傳朕旨意,立刻舉國張貼懸賞告示召集天下醫者,不論出身資歷,若有能治好德妃病者,朕必有厚賞!”
侍衛不敢有誤,領了命便要出去,東陵無絕突然想起了什麼,喚住他,道:“等等,傳信回京城,傳國師立刻前來見朕。”
“是!”侍衛脆聲應着,匆匆離開。
東陵無絕又再度看向謝御醫,道:“在這之前,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替朕保住她的命!她若有事,你也不必再來見朕了!”
謝御醫戰戰兢兢應道:“臣定當竭盡全力,臣這就下去想辦法。”
聖旨的效率立竿見影,不出幾個時辰,方圓百里內的醫官大夫便召集了數十人,依次進入別宛替沐蘭把脈治病。然而,直折騰到掌燈時分,卻無一人能給出一個救人的方案,東陵無絕一怒之下,命人將這些人通通關押了起來。
次日,臨近的城鎮府縣紛紛又有醫者應召而來,更有不少官員獻上千年老參,靈芝等珍貴藥材。然而,沐蘭卻依舊昏迷着,脈象較之昨日更加虛弱了。
東陵無絕從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然而,看到她的情況一點一點愈發糟糕,前來醫治的大夫臉色一個比一個差,除了搖頭誰也想不出辦法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深深的籠罩着他。
腦海裡越來越多次的閃過她曾用那無奈的眼神看着他,說着她害怕失去他的恐懼,原來他不懂,總是安慰她不要多想,可直到這一刻他才深刻的意識到她那種眼神背後的無助。
就算他貴爲天子,擁有這整個天下,此時此刻,面對她的性命垂危,他卻是如此的無能爲力!
夜已深,揮退了所有人,東陵無絕靜靜在她身側躺了下來,輕輕將她擁在懷中。吻了吻她的鬢角,在她耳邊道:“明天起,朕便帶你趕往京城,國師接了朕的旨意,必會日夜兼程趕來。有他在,定能想出救你的辦法。”
當初,御醫對他母后的病也是束手無策,可是莫言還是從古籍中找到了救治之法,如今,或許也只有他能救沐蘭一命。
“你還記不記得,在龍潭山頂那個上午,你問了朕一個問題,朕還沒有回答你。”寂靜的夜裡,只有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呢喃,“你問朕,是不是從來沒有吻過別人,朕答應過你,等你八十歲的時候就告訴你答案的,你會和朕一起等到那一天,對不對?”
想到和她在龍潭山那段短暫的快樂時光,想到好多次她都以那樣眷戀不捨的目光凝視着他,連在他懷裡熟睡時都不忘抱緊他,如果,此刻她還有意識的話,一定很害怕,很不安吧?
當初她的心情就如同他現在一般嗎?東陵無絕心疼的將她又圈緊了些,道:“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朕都會陪着你。你知道朕不會放手的,所以,你不會這麼狠心拋下朕,對嗎?”
懷中的人自是不會應答,房間裡靜寂得可怕,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人,惶恐如潮水般肆意侵略,即便是冷酷的帝王,也不可倖免。東陵無絕將懷中的人擁得更緊了些,只有懷中那些許溫熱的體溫和微薄的呼吸能陪他渡過這漫長的黑夜。
算着日子,從莫言接到旨意到趕來,最快也要十日之後。可沐蘭的情況卻是一天比一天差,幾乎是靠着那些靈芝人蔘在熬日子,東陵無絕擔心她等不了那麼久,所以,次日一早,便帶着沐蘭啓程了。
寬大的馬車裡鋪了足夠厚的軟墊,以保證馬車的顛簸不至於傷到她。車裡,除了東陵無絕,謝御醫也是破例隨車同行。即便是如此,才行了不過一天,噩變還是來了。
這日清晨,謝御醫照例爲沐蘭診脈,卻震驚的發現幾乎已把不到脈息,忙又探向她鼻間,也是氣若游絲。雖然知道這不過是遲早的事,卻還是駭得面如白紙,立刻命人取來湯藥,然而,昏睡中的人已不能吞嚥,藥水完全喂不進去。
“君上……”謝御醫端着藥碗的手抖得不成樣子,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