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東陵無絕掃了一眼她和汐楓,道:“銀子你們收下,大家一起吃,如何?”
“真的?”沐蘭眼睛一亮,怕他反悔一般,一把將銀子拿了過來,攥在手裡,道:“那我也不能白收您的銀子,我再去添兩個菜。”
說着,衝汐楓招了招手,道:“兒子,來,給老爹打個下手。客官,您先吃着。”
“哦。”汐楓將個憨直老實的兒子演繹得淋漓盡致,乖乖的便跟着沐蘭進了廚房。
沐蘭故意將洗菜切菜的動靜弄得大些藉以掩飾,將聲音壓得很低的問汐楓,道:“你說,他是不是發現咱們了?”
汐楓一邊幫忙洗菜,一邊低聲道:“從他之前來的時候人和馬的狀態來看,估計從鄔江出發後就沒停過。他是一個目的性很強的人,顯然絕不會爲了一頓飯而走回頭路。”
這一點沐蘭其實是最瞭解最深有體會的,“可是,我覺得我們並沒有哪裡露了破綻呀。”
汐楓隔着牆瞥了一眼外面的方向,道:“興許不是我們露了破綻,而是他對你太過熟悉,有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有可能讓他懷疑。他之前或許沒留意,但過後回想,便會猜出些端倪,所以,回來求證也不一定。”
他所分析的可能性極大,沐蘭想了想,不禁笑道:“既是如此,那便讓他猜得更多一些吧。”說完,也不再多話,專心做菜。
當端着做好的菜餚出來大廳時,就見東陵無絕正皺眉嘗着桌上的那幾盤菜,沐蘭挑脣一笑,將手上的兩盤菜都端到了他跟前,道:“看這位客官衣着不俗,我們這山裡人的粗茶淡飯,您恐怕是吃不太習慣吧?”
兩盤都是素菜,看起來倒是翠綠清新,讓人頗有食慾。東陵無絕舉箸各嚐了一筷,臉上的表情卻是有些諱莫如深。
“莫非,這些菜都不合您的胃口?”看他這樣一副表情,沐蘭不禁要以爲是不是自己太久沒下廚,手藝都荒廢了,還是說,她手抖把鹽放多了?
東陵無絕放下筷子,看向她,道:“是太合胃口,尤其是這兩道菜,掌櫃的,你這廚藝師承何處啊?”
他之前的表情沉重得可不像是吃了可口的菜餚,倒像是在吃要命的砒霜一般,如今倒又是一副誠心請教的樣子,這個人的喜怒倒着實讓人難猜。
“客官過獎了,我們山裡人哪來的什麼廚藝,也就是這麼幾十年做慣了而已。”沐蘭說着話,拉着汐楓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是嘛。”東陵無絕似乎也並不以爲意,道:“這麼可口的菜餚,豈能無酒?掌櫃的,你這茶寮有什麼酒,且也讓我嚐嚐?”
他偶爾興致所至,倒也會淺酌幾杯。沐蘭也不疑有他,便對汐楓道:“去,把咱後院那缸酒打上一壺來。”
“好咧。”汐楓好脾氣的應着,誰叫他現在扮演的是兒子兼店小二,乖乖的便打酒去了。
“掌櫃的怎麼稱呼?”桌上只剩他二人,東陵無絕一副閒話家常的問着。
“老朽姓柴,客官可以叫我老柴。”所幸跟原來的老闆簽過合約,所以,東陵無絕雖然問得突然,沐蘭答起來卻也不費心思。
“老柴?還真是巧了。”東陵無絕直直望入她眼裡,笑道:“兩個多月前,我打這山嶺過的時候,也在此歇過腳。今天看換了招牌,還以爲這茶寮易主了,想不到掌櫃的還是姓柴,而且,也有這麼個跑堂的兒子。不過,那個老柴的兒子比起你兒子來,可是差多了。”
原來,問題是出在這嗎?東陵無絕上次居然在這茶寮歇過腳?不過,沐蘭倒也並不慌亂,心思一轉,道:“客官說的那一定是我大哥了,他老了,身子不好,帶着兒子回鄉下去了。我們是堂兄弟,我也就頂了他這買賣,混口飯吃。”
東陵無絕聽着,目光並未自她臉上移開,看了好一會,忽然笑出聲來,道:“我只道我能胡謅,想不到掌櫃的比我有過之而無不及呀。其實我並不曾來過你這茶寮,不過是隨口開了個玩笑,你卻也能說得煞有介事,莫非這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
沐蘭心中微微一震,這人可真是比狐狸還要狡猾聰明,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想詐她呢?不過,要揭她的底可沒那麼容易,當即回敬道:“客官可真會逗趣,但凡常走這條道的人都知道,咱們這兒原來叫斷嶺茶寮,由我大哥和我侄子打理着。您沒來過,還能說得如此惟妙惟肖,真乃神人。”
看她不慌不亂,絲毫不見露怯,東陵無絕倒也不急,道:“聽掌櫃的談吐,一點也不像是個目不識丁的鄉下人,門口招牌上的字墨跡尚新,想必也是出自掌櫃之手吧?依青,聽起來倒也頗符合這裡的意境。”
這人的觀察力還是這麼犀利,似乎任何細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沐蘭笑了笑,道:“客官過獎了,做我們這一行的,接觸的人三六九等都有,見得多了,自然也能學上幾句,讓您見笑了。”
兩人你來我往,應對有素。明明彼此心裡敞亮得跟明鏡似的,表面上,卻都是一副若無其事,滴水不漏的樣子。這種棋逢對手般的感覺讓東陵無絕心底燃起一股振奮,雖然不得不佩服她的僞裝幾乎瞞過了他的眼睛,但,她不知道,有些東西是再怎麼僞裝也遮掩不掉的。
沐蘭也很坦然的迎視着他的目光,眸中的自信與鎮定很明白的在告訴他,就算他看出來了又如何?她也不怕。
就在兩人眼神交鋒,不相上下的時候,汐楓終於捧着一罈酒回來了,假作沒有看出這怪異的氣氛,將酒罈往東陵無絕面前一放,道:“客官,您要的酒。”
東陵無絕自發的起身拿了幾個碗,倒了三碗酒出來,道:“掌櫃的,難得與你聊得這麼投緣,我敬你們一杯。”說着,將其中兩碗不由分說的端給了沐蘭和汐楓。
聞到白酒濃烈的味道,沐蘭先就皺了眉,忙推說道:“我年紀大了,不勝酒力,還是你們年輕人喝吧。”她的酒量可是有前車之鑑的,這一碗下去,還不得人事不省。
東陵無絕卻不依不饒的將碗往她跟前推了推,道:“掌櫃的,我看你這歲數還正當年,男人大丈夫,一說到喝酒,怎麼就扭捏得像個女人了?”
他這是做什麼?想把她灌醉嗎?沐蘭正要再想託詞,一旁的汐楓開口道:“我爹身子骨不好,喝不得酒,客官真要喝的話,我陪你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