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寧替他取了件外袍披上,道:“已經一天一夜了,御醫說,您是因爲這麼些沒休息,又傷神過度,多睡一會更有利於您的身體恢復,所以,便沒叫醒您。”
一聽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東陵無絕再也無法在牀上待下去了,掀了被子便下牀來。
靳寧忙喚來負責侍候的丫環進來爲他洗漱,趁着這會功夫說道:“我已經吩咐人打點了一切事宜,只等國師回來,便可以立刻啓程回京。不過,京城那邊的安排,還得由您親自下達旨意。”
東陵無絕“嗯”了一聲,待洗漱過後,才道:“你也去休息一會吧,朕去書房擬旨。”
見他就要出門,靳寧心中一慌,突然奔上前去自後面抱住了他。
“怎麼了?”東陵無絕沒有轉身,輕聲問着。
靳寧緊緊環住他的腰,將頭貼靠在他背上,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道:“給我一點點時間,讓我抱您一會吧。”
在他昏睡的這段時間裡,她痛苦過,也後悔過,聽到御醫說他的病很嚴重,好怕他就這麼睡過去,不再醒來了。如果時間可以倒轉,她一定不會這麼做,就算他最終要離開她,她也不想傷害他呀。
東陵無絕站着沒動,任由她這麼抱着,好一會,似有若無的嘆了一聲,拉開了她的手,道:“看你眼睛紅的,一夜沒睡吧?趕緊回房休息。”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種感覺。似乎越來越陌生,越來越疏遠。是因爲昔顏的出現?還是,因爲……東陵無絕垂下的眸子裡一片清冷,有什麼在心底裡漸漸成形。
他也注意到了她的疲憊嗎?可是,明明是句關心的話,爲什麼聽在耳裡,卻怎麼也暖不進心裡去?是她的愧疚心作祟嗎?還是,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靳寧不敢去深想,握了握還餘留着他體溫的手,道:“廚房煨着粥,一會我讓人給您送到書房去,您可要記得吃。”
“朕知道了。”東陵無絕輕聲應着,朝門外書房的方向走去。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靳寧終於站不住了,跌坐在椅子裡,任那份不安在心底裡肆意漫延。難道,她終究還是要重複上一世的悲酸命運嗎?
不,一定還有辦法挽回的!
給京城內務府擬了急召,着人開始準備太后的喪葬事宜,忙完這一切後,東陵無絕往身後的椅子裡一靠,讓自己微微放鬆下來。
這段日子裡,他很多時候都是像現在這樣沉浸於思考當中。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能稍稍騰出一點理智,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在腦子裡重新整理一遍。
“君上。”隔着屏風,有人小心翼翼的在門口處喚着。
東陵無絕回過神來,聽出那是他身邊近侍的聲音,淡淡問道:“什麼事?”
“回君上,朔風捎來口信,說那姑娘一直請求見您一面,說是與太后的事有關。”侍衛畢恭畢敬的轉達着。
東陵無絕詫異的立刻坐直了身子,這些天來,他從不曾提審過她,而她,也從未主動爲這件事申辯過,即便是在即將被送上刑場時,也未有過一字片言。現在,她竟終於主動提出要見她了?
一時間,東陵無絕心裡竟說不出是何感覺。只頓了片刻,便起身出了書房。
還是那間客房,那扇窗。依稀記得就在不久前,他翻窗而入,驚見她熟悉的容顏,以及,那一室亂人心扉的春光。而如今,重新站在這窗戶下,卻又是另一番心境。
與上一次不同的是,窗戶是自內鎖死的。東陵無絕敲了敲木窗,不一會,裡面便有了迴應。
“是誰?”朔風的聲音隔着木窗低低的傳了出來。
看了看四下無人,東陵無絕悶聲道:“朕。”
儘管只有一個字,朔風還是聽出了他的聲音,忙打開窗栓,開啓了窗子,東陵無絕一躍而入。
屋裡的擺設依舊不變,就連那紅木澡盆也還擺放在靠牆的屏風下。東陵無絕知道,隔壁的纔是臥室,當即便走了過去。
沐蘭知道他必定會來,卻也沒料到他會來得如此之快。纔不過幾日不見,他氣色比起先前竟更差了些。想到他的身體之所以會這樣,幾乎全是因她所致,沐蘭心裡便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你先退下吧。”東陵無絕衝朔風說着。
朔風知趣的應了一聲,退出房去,又將房門緊緊的帶上。
屋子裡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東陵無絕徑自在她跟前的椅子裡坐了下來。
眼前的女人明顯削瘦了不少,側倚在牀頭,光着有腳裸上拴着鐵鏈,看起來竟顯得有些贏弱。東陵無絕沉了沉眉宇,道:“說吧,你爲何要見朕?”
沐蘭也不拐彎抹腳,伸手自懷裡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他,道:“這個,我想你也許用得着。”
東陵無絕有些詫異的接過,展開來竟是連續摺疊的好幾頁,每一頁上都用筆畫了些粗陋的圖案,雖然畫得實在不怎麼樣,但仍能一眼辯出,這東西正是當日沐蘭和汐楓用來逃離鄔江的所謂“熱汽球”。
鳳眸微微一斂,帶着幾縷精芒落在她身上。東陵無絕冷冷問道:“這是哪來的?”
“我畫的。”沐蘭說着,她費了好一番脣舌,朔風才爲她提供了紙和筆,所以,也沒必要瞞他,道:“此去京城路途遙遠,有了它,你就可以在兩日之內帶太后趕回京城。”
的確,如果帶着棺木上路,最快也得十餘天才能抵達京城。而且,就算用藥物處理,也耐不住這天氣炎熱,這也正是他今天醒來後最最讓他傷神的一件事。
沒想到,她竟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更令他在意的,卻是手中這張圖紙。
“你怎麼會這個?”東陵無絕審視着她,彷彿要透徹到她心底裡去一般。
沐蘭任由他看着,只是淡然一笑,道:“你忘了嗎?我可是雲池國的大巫女呀。”
“朕還以爲,這是沐蘭的傑作。”東陵無絕幾乎不曾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尤其是那雙盈盈水眸。
他這是……在試探嗎?沐蘭抿了抿脣,答得也是莫測高深,“她會的,我都會。”
“也包括這慘不忍睹的字跡嗎?”東陵無絕揚了揚手中的圖紙,每幅圖下面都有文字詳細解說,字跡無遺是與沐蘭一模一樣。
沐蘭眉心一皺,道:“你這形容詞是不是有點太損人了?”
“這不是重點。”東陵無絕絲毫也不容她打岔。
“重點就是你需要這個。”沐蘭知道,他最終是不會拒絕的。不過,爲了增加可信度,她又加了一句,道:“而且,也不是沒有條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