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秋倒不是被鳳鳴氣的,實在是整整一天,沒有一件讓人開心高興的事。索性早些睡下,其實也是想避開元鳳。
她不知道要跟元鳳說什麼，孩子？她都不知道要怎麼張口說。
她需要冷靜一下，然後再跟元鳳慢慢談。
“晚飯都沒吃,餓到了我可是會心疼的。”元鳳輕聲說着，語氣小心翼翼，輕撫着蘇錦秋的背，道：“我讓廚房準備了,起來吧，我們一起吃飯。”
蘇錦秋沒理會，閉着眼繼續睡覺。
元鳳知道她沒睡，蘇錦秋睡覺輕,就算真睡了，此時也要醒了，動手把她身體扳過來。蘇錦秋倒是沒有反抗，只是一直閉着眼。
“還裝呢。”元鳳笑了，在蘇錦秋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放心，有我呢。”
蘇錦秋知道元鳳理解錯方向了，雖然鳳鳴來找她麻煩了，但她真沒受氣。把鳳鳴罵走就完了，她並不想因爲此事跟東宮發生矛盾。便睜開眼道：“我並沒有生太孫的氣，他來了，我把他轟了出去，事情也就完了。”
鳳池是走了，東宮的危險指數仍然很高。蘇懷玉殺人在先，鳳鳴就是不該來找她，但她已經自己報了仇，並不需要元鳳在爲她做什麼。
“你不想我追究？”元鳳問。
蘇錦秋坐起來身來，神情嚴肅地道：“太子，太孫乃是東宮一脈，此時此刻傷太孫，也就是傷太子。你若把這筆帳記下來，我定不會反對。但此發難，我肯定不能認同。”
好像心灰意冷了一樣，東宮，太子，江山，帝位……她突然全部沒了興趣。女人的生活很簡單，老公，孩子，家庭，能夠圓滿的時候，生活是多彩的。當基本要求都無法達到時，外頭的事，好像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不過她知道，元鳳喜歡聽到這樣的話。
元鳳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摸着蘇錦秋的頭道：“連你都明白的道理，太孫卻完全不懂。”
只要鳳鳴不公然造反，鳳啓都絕不會現在廢他。鳳鳴是嫡長孫，跟鳳啓一樣都是正統的代表，若了鳳啓要廢了鳳鳴，也就向世人表示嫡長一脈是可以廢掉的，這是動搖東宮立足的根本。
內憂外患之時，作爲太孫，本該是鳳啓的臂膀，結果……只會拖後腿，立志坑死老子。
“我看的出來，太孫對你的恨意很深。”蘇錦秋不禁說着，這份怨恨的根源，應該是緣於鳳啓對元鳳的偏愛。
其實別說鳳鳴會恨、會怨，只怕所有人都覺得不太正常，鳳啓實在太偏愛元鳳了。
“無才卻善妒，他除了會投胎之外，什麼本事都沒有。”元鳳說着，頓了一下道：“他竟然敢怨於我，他也不想想，他這個嫡長子爲他親爹做過什麼，總是覺得被冷落了，那他可曾試圖理解過他的父親，瞭解他的壓力，體會他的辛苦。什麼都不用做，就想得到關愛……可惜他投生錯了地方，皇家內苑裡，哪來的那麼多愛。”
蘇錦秋不禁看向元鳳，只見他神情依舊，卻帶着幾分沒落。道：“太子殿下……很不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他幾歲就被立爲太子之後，進宮之後就有宋太后接手教養。宋太后是很個傑出的政治家，爲人是很寬厚，但她接大哥過去，是爲了培養自己的繼承人，並不是爲了疼愛他。見不到父母，每天完不成的功課。舅舅會那麼疼愛鳳池也是有原因，就連皇后都有些偏心鳳池，沒辦法，都是親生骨肉，一個見不着，一個自幼帶在身邊。”元鳳嘆息說着，道：“後來宋太后過世，情況就更糟糕。世上都說大哥寬厚，穩如泰山，面對那樣的鳳池，他要是連穩都做不到，早就人頭落地了。不能任性，不能犯錯，不能有絲毫的自我，即使這是帝王的必須修行，也太辛苦了些。”
蘇錦秋默然，突然間有點理解鳳啓對元鳳的偏愛，元鳳能夠理解他，跟他一起攜手共進。這也可以說是智商決定，就像鳳鳴，只怕終其一生，都無法知道自己的父親缺什麼，需要爲他做什麼。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鳳池的日子也沒有那麼好，皇宮……確實是個讓人不太舒服的地方。”元鳳突然說着。
從某方面來說，他可以理解鳳池對蘇墨玉的感情。就好像救贖一般，蘇墨玉也許不能像他那樣幫着鳳啓，事事理解鳳啓。卻可以給人心靈的安慰，看着這個人就覺得很舒服，與之相處就會覺得很輕鬆。
然後……蘇墨玉死了，鳳池崩潰。
蘇錦秋沉默，她在皇宮住過，一直以來都努力當小真空。但仍然讓她覺得有點壓抑，那是從上到下的壓抑感。
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好像進到那個地方里，整個人都會被吸進去。
無限的權利，滋生出來的無限*。
“那太孫殿下將來……”
“沒有將來。”元鳳說着，道：“大哥捨棄了所有，只剩下這片江山，如何會交到一個廢物手裡。”
鳳啓放棄了太多，快四十歲的人了，連個喜歡的女人都沒有。從來沒有順從過自己的真實心意，每一步路，每一句話都要算計，甚至於連晚上睡個女人，都要按表格來。
太累太辛苦，他唯一的願意，就是等他能真正掌權之後，按照自己的心意治理這個天下。這樣得來的江山，他自然會尋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可以繼承他的意志，可以繼承這個天下。
意料之中，蘇錦秋卻忍不住輕輕嘆口氣。被廢掉的太子，結果可想而知。
或許就這是命運，投身於皇家，享受無人可及的富貴，就要承擔旁人承擔的堅辛。平常家門大戶裡，鳳鳴這樣的也許就夠了。
不求有功，但求有過，混混也就能混過去了。
投身在皇家，太子，皇帝……就不是能混的事了。
“這些事情不用想你去想。”元鳳說着，笑着道：“告訴你，是想跟你說，以後有給你解氣的時候。”
“我沒那麼生氣。”蘇錦秋說着，本來就不生氣，想到鳳鳴將來的命運，她倒是有幾分同情了。想了想問道：“那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以後再也不提起？”
“太孫妃的孃家人惹事，太子妃豈能饒過她。”元鳳說着，有幾分嘲諷的道：“太孫犯錯，怎麼也得拉一個出來替他頂罪。”
要是太子妃嫁到平常高門當個正室，確實稱得上有頭腦有手段了，但作爲未來的皇后……她就差太多了。再就是時運不好，沒有生出好兒子。當今皇后，並不比太子妃高明哪裡去，但她運氣好，鳳啓和鳳池都是她親生的。
其他四個皇子全部綁在一起，也沒有鳳啓的一半。不管後宮如何爭寵，鳳啓與鳳池之間的爭鬥多兇殘，操心是操心，她並不用擔心地位受到動搖。
太子妃就……既沒有能力，也沒有運氣。
“平民出身的后妃，能懂多少……”蘇錦秋忍不住說着。
要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出身高有眼界，又受了專業培訓，對時局的把握不好，還能指責。就大楚的選秀方式，指望個個都有宋太后的本事，肯定不可能。
“時也命也，難道還指望大哥去一點點教嗎？”元鳳說着，道：“就那樣的智商，沒必要去浪費時間，不行就換一個，沒什麼要緊的。”
蘇錦秋：“……”
天下都是皇家的，更何況一個平民人家選出來的女人。不好就換合適的，方便快捷，至於負責……
有能力，有水平，能治理天下的就是好皇帝了。還要要求他做個體貼的丈夫，慈愛的父親，哪有那個精力。
“王爺，王妃，晚膳已經準備妥當。”魏公公外間輕聲說着。
元鳳吩咐的要準備晚飯，現在晚飯好了，就不知道元鳳是先吃飯，還是先吃……
“不說這些了，讓你煩心。”元鳳笑了起來，伸手把蘇錦秋抱了起來，笑着道：“一定要陪我吃飯，還得餵我吃。”
蘇錦秋本來正在感慨之中，沒想到元鳳突然來這麼一下，也被他逗笑了，道：“竟然還會撒嬌了。”
有時候她都感覺元鳳的技能點是亂點的，撒嬌賣萌竟然也有。
“娘子喂的飯香。”元鳳笑着。
元鳳抱着蘇錦秋在飯廳坐下來，蘇錦秋喚來丫頭洗了手臉。桌子上菜飯豐盛，她跟元鳳的喜好各佔半壁江山。
拿起筷子，蘇錦秋給元鳳夾菜，雖然沒有放到他嘴邊，卻是放到他面前的盤子裡。十分隨意的道：“今天……我跟姑姑出門了。”
“什麼？”元鳳笑着的臉僵住了，馬上道：“蘇懷玉殺人時，你就在旁邊？”
蘇錦秋是見不得血的，特意跟他說過，不準在她面前殺人。蘇懷玉那樣兇殘的殺人方式，豈不是要嚇到她？
“我在馬車上，並沒有看到。”蘇錦秋連忙說着，心裡覺得暖暖的，元鳳能最先留意到這個，何其的關愛。
元鳳眼睛眯了起來，直盯着蘇錦秋道：“只有你們兩個出門？”
要是大隊人馬出門，死的那個假國舅，就算是瞎子也不敢惹事。蘇懷玉男裝，蒙面，直接殺人，那肯定是微服。
微服，帶的還是蘇懷玉，蘇錦秋去幹嘛了？
“呃……我覺得太無聊了，想出門走走，又是跟姑姑一起……”
蘇錦秋話音未落，元鳳臉色已經變了，由紅變白，有變綠的跡象。轉頭看向旁邊的魏公公，黑色眸子中充滿殺意。
魏公公身邊一抖，直接跪了下來，一屋子奴才也跟着跪了下來，全部都在瑟瑟發抖。
蘇錦秋臉色沉了下來，道：“我跟姑姑出門玩，是我不對，但那是我自己的意願。是我不讓他們跟着的，你若是覺得這樣不好，要罰就罰我，你要罰他們是什麼意思。我這個王妃就這麼沒用嗎，連吩咐下人都不行。”
她知道元鳳是爲她好，也知道元鳳很寵她，但這一切的前提時，元鳳必須拿她一個獨立的個體。其他的權利她也不要求，至少使喚下人的權利得給她。
元鳳沉聲道：“他們讓你私自外出，這樣的廢物，我留之何用。”
話語出口，爲首跪着的魏公公，直接暈了過去。
蘇錦秋臉色難看起來，一直以來都是元鳳說什麼，她就聽什麼的。就算是爲下人求情，也是順着他的毛往下摸，只是今天……她實在沒什麼好脾氣。道：“我說過，這是我的主意，他們作爲奴才，順從我難道是過錯嗎？”
“順從也要看事情。”元鳳強勢說着，看向蘇錦秋道：“私自出門就是不行。”
蘇錦秋氣笑了，冷聲道：“我已經出去了，難道你要把這滿屋的奴才全部殺光。”
“我從來不留廢物。”元鳳說着，喝令道：“來人……”
蘇錦秋氣的全身打顫，站起身來道：“你今天處置了他們，我……”
“你要拿我怎麼樣？”元鳳冷笑着反問：“我還沒有問你，突然偷跑出府做什麼，你倒是先爲這一屋子的奴才求情。”
蘇錦秋怔了一下，突然發現她跟元鳳的爭議之處有點偏差。馬上把聲音放軟了，解釋道：“我私自出門，是我不好，但我真的就是悶了，跟姑姑一起出門走走，就沒出去一會，馬上就回來了。”
“那你爲何不叫我帶你出去？”元鳳說着，聲音大了起來，道：“我攔着你出門了嗎，府裡這麼多下人一個不帶，只帶了蘇懷玉，是不是要我把蘇懷玉抓了拷問。還是你自己說實話，到底出門去見誰？”
蘇錦秋頓時有種無力的吐槽的感覺，元鳳這口氣，好像她跑出去私會情郎似的，忍不住道：“若真如你猜的，我何必告訴你呢，瞞着你不就行了嗎！”
她下午也猶豫，但想着紙包不住火，坦白還能得個從寬處置。沒想到元鳳竟然能醋意大發，往那方面想。
她還沒有想好怎麼跟元鳳談孩子問題，結果事情就……
“你果然是有想法的！”元鳳聲音微微有些發抖，臉色有青轉黑，頭上好像都要長出角了。
“我……”蘇錦秋頓時無言，她怎麼也沒想到元鳳會這樣歪。
“屋裡這些廢物，全部扔到地牢裡去，抓蘇懷玉進柴房，我親自審。”元鳳怒不可謁的吼着，隨即看向蘇錦秋道：“至於你……”
話音停住了，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般。突然站起身來，打橫抱起蘇錦秋，就往臥室走，道：“我還是先檢查吧。”
“你做什麼，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