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在耳邊呼嘯,全身就像被風貫穿了一般的冷,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耳邊有力的心跳,以及環着自己的雙臂。
花驚瀾擡頭看着淳于燕的眼睛,平生第一次見到了不一樣的情緒,而她心中,似乎也有什麼東西在破土發芽,淳于燕,淳于燕……她在心裡默默唸着這個名字,直到接連不斷的樹枝劃破了他的衣袖,她才猛然驚醒,揮手將狂嵐劍插入崖壁的縫隙中。
兩人因爲重力被拉出了好一段距離,但終於還是停了下來,耳邊除了呼呼的風聲就是他沉重的呼吸,花驚瀾低着頭,腦子裡一片空白。
溫熱的大掌蓋住她握劍的手,和她一起承載着兩人的重量,淳于燕低頭,注視着她縮起的頭,竟然覺得十分可愛,就如九雪所說,傾心而已,傾心而已。
“五個月之前,凰星降世,就在燁城花家。”他靜靜說道:“從在集市見你殺馬那一刻,我便知道你同以前的花驚瀾不一樣了。”
“於是我進宮請了旨,想娶你爲妃。”
花驚瀾垂眸,道:“爲什麼後來又同意退婚?”
淳于燕輕笑一聲,“我當時已確定你再無嫁入王室的心思,只要凰星不在淳于戎手中,我便沒有畏懼,況且你也不像是能安分守己的人,一舉兩得,我又何樂而不爲?”
花驚瀾淺笑,聽他接着說道:“不過你倒是個天生就會惹麻煩的主,花家,容家,都被你得罪乾淨了,這樣一個人,並不是一個可以掌控的棋子,但我卻想看這樣的棋子在棋盤中活動。”
花驚瀾笑出聲來,擡頭道:“那剛纔呢,又是什麼促使你要了結我?”
淳于燕臉色沉了沉,看着她的眼睛道:“凰星帶紫,有取帝王星之位而代之之象。”
花驚瀾聽罷大笑起來,不顧他異常難看的臉色,等到笑夠了才道:“你是說我會取代你接手後越國的江山?”
淳于燕一言不發,花驚瀾卻又是一笑,星眸生輝,“莫說我看不上你這江山,就算我看上了,你若不是做皇帝的料,多的是人來取你的首級,還怕多我一個?”
淳于燕扣着她腰的手更緊了,琥珀色的眼瞳流光溢彩,低頭耳語道:“可我不希望那個人是你。”我想殺你,不能下手,我想保你,若有一天你同我兵戎相見……
花驚瀾擡頭看了看月亮,斂下笑容,淡淡道:“淳于燕,你又何必害怕?”
淳于燕一頓,狹眸微合。
“我做任何事,都是爲我愛之人,江山爲敵取江山,天下爲敵滅天下,或者說,你能攔我一時,又能攔我一世?”
淳于燕低頭對上她的眼睛,心頭涌出一絲澀意,“你所愛之人是上官雁卿?”爲他不惜入九霄山莊盜取針譜,爲他不惜半途取淳于戎首級,爲他不惜買下剔透閣與淳于戎作對?
花驚瀾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頭,“不止雁卿,皎月、出雲、梅二,素歡,還有尉遲玥……”但凡能真心對我的人,我愛他又有何懼?
淳于燕面上漸漸換了笑色,道:“我們上去!”
話落音,他便拔出狂嵐劍踩着崖壁帶她攀上了山巔。
兩人相視而立,藉着月光才能看清對方的臉龐,原本的劍拔弩張不見了,剩下的,只是像輕輕吹過的山風一樣的寧靜。
淳于燕擡手將狂嵐劍一拋,道:“我說到做到,以我之血爲狂嵐劍開鋒。”
花驚瀾接過劍的時候卻猶豫了一下,道:“就算是你的血也未必能替狂嵐劍開鋒。”
淳于燕擡起左腕,右手手指在上一挑,一條血痕就泌了出來,他伸手看着她道:“拔劍。”
花驚瀾皺眉道:“我說了就算是你的血……”
不等她話說完,淳于燕已經搶先一步扣住了她的劍鞘,重重往後一拉,狂嵐劍出鞘之聲綿長清越,劍光如月之浮光。
血一滴一滴滴在劍身上,看着並未起反應的劍,花驚瀾沒由來地鬆了口氣,笑道:“果然,你的血也不能……”
淳于燕卻是緊緊盯着劍,突然一笑,對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花驚瀾蹙眉低頭看去,那劍身上的血竟然在微小的顫動!
不斷流下的血落在劍身上,但凡是落在其上的,沒有一絲滾落在地,而是沿着劍刃慢慢侵入劍中,而此時,狂嵐劍也發出了銀色的幽光。
淳于燕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左手一揚,劃破了右手手腕,高舉着雙臂,讓那血盡數滴在狂嵐劍上。
劍身在顫動,連帶着花驚瀾的手也在顫動,她似乎能聽到狂嵐劍的低鳴聲,擡起頭來,卻見淳于燕沒有絲毫異常,她眉頭一皺,聽着空氣中由劍發出的咆哮,那是對血的咆哮!
血,狂嵐劍在渴望鮮血!更多的鮮血!
花驚瀾看着被血浸透的狂嵐劍上光芒由銀色慢慢變成金色,又從金色慢慢轉爲暗紅,而她的手也越來越重,呼嘯的風中狂嵐劍的執念卻越來越大!
淳于燕雙腕的血彷彿匯成了一條小溪,正涓涓不息地滋潤着久旱的狂嵐之劍,那劍彷彿在吸走他全身的血液一樣。花驚瀾看着他臉色變得蒼白,咬牙道:“淳于燕,夠了。”
淳于燕置若罔聞,雙掌用力,血來的更猛,也看得花驚瀾心驚!
看着全身都在顫抖的人,花驚瀾心沒由來狠狠一顫,她擡手欲抽劍,卻被淳于燕一把死死扣住,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狂嵐劍的暗紅中也微微變了色,死死地盯住她,“花驚瀾,你想讓我白白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