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姐來教你就足夠了。”林卿將盛着蝦的瓷碗塞到巧兒手中,笑盈盈道:“學藝要先從基本功做起,將這些蝦剝皮,蝦線也仔仔細細去掉。”
“哦。”
巧兒動作極快,沒一會兒就將描繪精緻的青花瓷小碗放滿了,林卿取出其中一半蝦仁放到沾板上,將蝦仁切成碎末狀,與已經切好的肉末和蔥花參雜在一起,又用刀背仔細地碾成泥狀,之後又將其放回原來的碗裡,加上調料攪拌均勻,放到一旁醃製入味兒。
這個過程雖然沒有太多難度,但異常繁瑣,在經歷了一連串驚喜和驚嚇後,巧兒的心理素質有了顯著提高,也不問爲什麼,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卿,生怕一不小心落下什麼重要瞬間。
準備好了餡兒,接下來就是皮了,林卿要做的不是普通水餃,而是蝦餃,蝦餃最重要的就是皮,這個皮不是用擀麪杖擀出來的,而是在刀面上塗一層薄薄的清油,取出適量用澄粉做成的麪糰,放到光滑的案板上,用刀面磨成瑩白如玉,薄如蟬翼的圓皮兒,制此皮兒時必須要力道均勻且需一氣呵成,稍一有所偏離,就會導致厚薄不勻,林卿費了很多力氣才製出二十幾個能用的皮,待放下刀時,額頭上已是滲出一排細小的汗珠。
石甃方池,巧兒拿出絲帕輕輕將林卿額頭上的汗珠拭去,心疼道:“小姐,辛苦了。這小東西看起來挺簡單,沒想到這麼費力氣。”
“林卿正攪拌着餡料,聽到巧兒的話,一個恍惚,脫口而出道:“你都不記得了?”
前世,林卿陪獨孤睿一起進宮赴宴,對方隨口讚了一句御廚做的水晶蝦餃好吃,她記在心裡,回府後派人去江南,花重金將當地最有名的點心廚師請到王府,認認真真學習了數十種麪點的製作方法,如今只是生疏了一些,做這蝦餃皮就如此費力,當初練習時需要耗費的精力可想而知。
她記得當時從早到晚待在廚房裡,揉麪擀皮累的胳膊都擡不起來,練習刀工時更是將白嫩的手指劃出好幾道傷口,但是,當她滿心歡喜地講精心準備的飯菜擺到獨孤睿面前時,對方只顧低頭吃菜,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胳膊痠軟的連筷子都無法拿起,甚至在沈流雲有意無意地指責自己每天跟大廚待在一起,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閒言碎語,有損於王府的威儀時,獨孤睿更是當即冷着臉訓斥了自己一頓。
當時巧兒不忍心看着自己受委屈,替自己申辯了幾句,結果被獨孤睿下令打了三十大板,半個月都沒下來牀,可笑的是,她那時候竟然還傻乎乎地認爲是自己做錯了事,真是蠢不可及。
巧兒並不曾重生一回,自然沒有林卿這般刻骨銘心的悔恨,被她這個無厘頭的問題問的滿頭霧水,茫然道:“小姐說記得什麼?奴婢不懂。”
林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直到巧兒說話,方纔回過神,只見她清冷的目光掃過案板上包了一半
的蝦餃,淡淡道:“沒什麼,幫我把辣椒油拿過來。”一時分心,竟然忘了在蝦餃裡“加料”了。
“哦。”
巧兒見林卿連勺子都沒用,直接將半壺辣椒油倒入蝦餃餡兒裡,忍不住驚呼出聲,“小姐,您……”
我的個乖乖,這是辣椒油,可不是芝麻醬啊,這餡兒要是吃進嘴裡,不被辣的七竅生煙纔怪。
“不用緊張。”林卿淡定自若地繼續包着蝦餃,徐徐道:“三皇子特意請本小姐下廚,本小姐自然應該做出點兒與衆不同的東西。”
“三皇子又來了?”鑑於獨孤夜不是第一次不請自來,巧兒倒是沒有覺得太意外,只是這獨一無二的菜品……巧兒很不厚道地表示,她特別期待獨孤夜吃到口中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在這之後,主僕三人都沒再說話,林卿動作利落地做了兩個小菜,待蝦餃出鍋後,一起放入食盒中。
當林卿拎着食盒回屋時,在軟塌上躺到無聊的獨孤夜正站在書架前翻找着什麼,聽到開門聲,他轉過身,含情脈脈地望着林卿道:“卿兒,你再不回來,我就快悶死了。”
“早知如此,我就再晚回來一會兒。”林卿冷漠地瞪了獨孤夜一眼,“三皇子,臣女的東西不喜別人亂動,請您自重。”
“是,這是個好習慣。”獨孤夜深以爲然地點點頭,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林卿面前是個外人一樣,接過食盒,忙不迭地打開道:“卿兒給我做什麼好吃的了?”
剛出蒸籠的水晶蝦餃晶瑩剔透,不僅一眼就能看到裡面完整的蝦仁,甚至連湯汁都清晰可見,獨孤夜長在宮中,自幼吃盡各種美食,但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堪比藝術品的蝦餃,再次看向林卿的目光中已是帶着毫不掩飾的崇拜,不敢置信道:“卿兒,這是你做的?”
“不是臣女,難不成三皇子還真相信有田螺姑娘麼?”從進到廚房開始,林卿總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上一世的點點滴滴,那些撕心裂肺的經歷,讓她好不容易打開一點兒的心門再次閉合,面無表情道:“三皇子趁熱吃,吃完請自便。”
好走,不送。
獨孤夜雖然始終不明白林卿身上這種濃重的悲傷從何而來,但卻能感覺到她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心裡驟然一緊,滿腔的喜悅頓時不知道泄去了哪裡,失落地夾起一個蒸餃放入口中。
“額……”
蝦餃被咬開的瞬間,無法言喻的辣意肆無忌憚地在口中瀰漫開來,獨孤夜只覺得自己的舌瞬間失去了知覺,還未反應過來,辣意已經通過一呼一吸,傳遍了七竅,獨孤夜好看的眉毛皺成一團,忙不迭地吐了出來,想要倒茶水漱口,卻發現茶杯中早已空空如也,連連咳嗽了幾聲,方纔撫着漲得通紅的額頭,哀怨地看向林卿,道:“你放了多少辣椒?”
林卿的心情原本差到了極點,但看到獨孤夜如
此狼狽的樣子,微微有些憐惜的同時,只覺得終於懲治了他的一再無禮,嘴角不知不覺挑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忍着笑道:“臣女從未下過廚,分不清調料也是難免的,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請三皇子見諒。”
……
獨孤夜的額頭上瞬間飄過三條黑線。
從未下過廚的人能做出這等蝦餃,能切出如此精細整齊的土豆絲?這女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連他都要甘拜下風了。
如此想着,反問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看着林卿明媚的笑臉,獨孤夜心底某個角落突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下一秒,他纖長的手指幾乎是下意識地再次拿起一個蝦餃塞入口中,這次的蝦餃餡兒依舊帶着讓他忍受不了的變態辣意,但他沒有吐出來,而是嚼着嚥了下去,不僅如此,他還不斷繼續吃着。
不就是一點點辣麼?只要能看到她發自內心的明媚笑容,哪怕是苦膽,哪怕是比苦膽還要難吃一百倍的東西,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嚥下去。
“快放下,你瘋了!”獨孤夜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林卿嚇得呆住了,待反應過來,連忙將他面前的盤子奪了過來。她是存了整蠱獨孤夜的心思,但前提是他明白獨孤夜不是傻子,肯定不會真將這麼辣的東西吞下去,只是刺激一下他的神經就算懲罰了,可這傢伙竟然真敢吃!
見林卿精緻的五官因爲緊張而變得微微有些扭曲,獨孤夜心底突然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這種情感將口中和胃裡那種火燒火燎的辣意沖淡了很多,他用辣的通紅的眼睛,含笑望着林卿,認真道:“卿兒,你是關心我的,對不對?”
獨孤夜不明白他爲什麼會對這個只有幾面之緣的女孩兒產生如此微妙深沉的感情,但卻十分清醒地知道,這種感情是真真實實的,甚至讓他寧願傷害自己,只爲了博對方一笑。
“關心你?我對瘋子沒有興趣。”林卿瞪了獨孤夜一眼,起身將擺在牀頭櫃上的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沒好氣道:“慢慢喝,別喝太多。”
吃過辣椒,最忌諱的就是馬上大口喝水,這樣不僅不會有任何緩解,反而還會將辣味無限放大,從而更加難受。
“知道了,卿兒真好。”捧着茶杯,獨孤夜像個哭鬧過後終於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子一樣,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捨不得讓我難受。”
哈哈,卿兒雖然看起來冷冰冰的,但心特別軟,獨孤夜特別自信地懂得了以後該如何跟林卿相處。
看着獨孤夜一副‘我是無賴我怕誰’的樣子,林卿無奈地揉了揉痠痛的太陽穴,把包有辣椒的蝦餃挑出來之後,再次將盤子遞給獨孤夜,“這些沒問題,你吃了吧。”傻愣愣地吃了那麼多辣椒,再不吃點兒東西墊墊,過會兒胃該疼了。
“嗯。”獨孤夜接過盤子毫不猶豫地吃了起來,絲毫沒有因爲剛纔的惡作劇,而對林卿產生任何防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