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三個和王能達說笑了幾分鐘,加時賽便開始了。
加時賽的規則簡單了些,並沒有邀請選手們一個個上臺,而是兩個組的選手同時站在了寫字板前,都是背對着牆上的大屏幕,聽寫的是同樣的漢字,也就是說,對每個選手都是公平的。
這次聽寫的漢字一共有三組,除了出自《論語》裡的“縲紲”是西嶽寫出來的,剩下的兩組是金珠寫出來的,其中“氃氋”一詞把對方難住了,這個詞出自《世說新語》,金珠來的時候在火車上還看了一眼。
當主持人宣佈上善一中出線時,潘曉瑋激動得和西嶽擊掌歡呼,兩人互相抱着跳了起來,見金珠只是淡然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們,西嶽放開了潘曉瑋,上前也擁抱了一下金珠,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一個心願。
當然,他這個擁抱是不帶任何遐思的,他只是單純地想抱一下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因爲他知道,這樣的機會不多。
金珠被西嶽的一抱嚇得花容失色,剛要推開他,西嶽先放開了她,沒等金珠說話,潘曉瑋也衝上來抱住了她,而臺下的王能達也衝了上來,把他們三個都摟了起來。
短暫的興奮過後,王能達給校長打電話回去報喜,校長聽了之後一激動,答應了給金珠三個一人獎勵一千塊錢的辛苦費,並許下承諾,如果金珠三個能在華夏電視臺的現場直播中進入決賽,獎勵五千,能拿到冠軍,獎勵一萬塊錢。
“金珠,西嶽,曉瑋,老師今年的獎金就全靠你們三個了。”王能達伸出手來想拍拍金珠,見金珠不動聲色地躲開了,只好拍了拍西嶽和潘曉瑋。
不過心下卻有些不解。
這兩天的相處,他發現了金珠的一個秘密,就是金珠從不主動跟外男說話,特別抗拒跟男生有任何的肢體接觸。
剛纔在臺上的表現就是一個例子,那麼激動人心的時刻,潘曉瑋和西嶽擊掌歡呼甚至擁抱在一起,唯獨金珠一個人站住那裡像個外人,西嶽倒是趁機上前擁抱了她,可她卻是嚇得花容失色。
還有,由於這兩天金珠的表現特別出色,時常有外校的老師或者同學主動來找金珠,想結識她,可金珠連基本的握手禮節都抗拒。
一開始他還以爲是金珠不懂,可再一觀察,發現金珠不是不懂,她是抗拒,因爲她跟女性的老師或同學都是笑臉相迎,有時甚至是把手言歡,而對於異性,她只會淡淡一笑。
這也太奇怪了,就算是金珠來自山裡,可山裡的孩子也不會如此傳統封建吧?再說了,如果真的傳統封建她怎麼又會早戀?
還有一件事他也覺得很奇怪。
說實話,這幾次聽寫的有些生僻字就連他這個做老師的都未必能寫出來,可金珠卻能寫出繁體字來,更令他奇怪的是,金珠對四書五經似乎都熟讀了,對《離騷》《楚辭》以及《世說新語》這樣的書也不陌生,爲什麼偏偏沒有讀過四大名著?
這些事情聯繫在一起,王能達總覺得金珠不像是一個現代人,倒像是一個古代人,難道這人讀古書讀多了思想也會變得僵化古板了?
好在王能達也沒有多少時間去思索這件事,這會向他賀喜的人不斷,手機也響個不停。
“不行,我也得給劉晟打個電話,通知他這個好消息,讓他順便通知金楊一聲,金珠,你不給你的阿想哥打個電話報喜?”潘曉瑋見王能達忙着跟別人寒暄,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金珠想了想,也拿出了手機,她的手機剛纔一直關機,一開手機,便有一個短信進來了,是黎想的。
金珠正敲字回覆的時候黎想的電話便進來了,估計他是每隔兩分鐘便打一遍,要不然也不會金珠一開機電話便進來了。
“怎麼樣?拿到了名次嗎?”黎想的聲音聽起來很急切。
潘曉瑋一看金珠的臉紅了就猜到這個電話是黎想打來的,特意湊過來在手機旁說:“黎想,準備接待我們吧,這次我們帶着金珠一起去,你可得好好帶着我們去玩幾天。”
電話那頭的黎想聽了滿口應承,忙說什麼“求之不得”。
“黎想,我告訴你,你家金珠臉紅了,我不跟你說了,還有最後一句話,你家金珠出名了,我們這裡有好多男生都在打聽她呢。”潘曉瑋說完哈哈一笑。
最後一句話她是故意說的,因爲確實有很多男生過來找金珠搭訕,不是問電話號碼就是問QQ號碼,由於這兩天的比賽,金珠的表現是最突出的,且她的容貌秀麗,氣質高雅,想不被人記住也難。
見自己周圍確實圍了好幾個人,金珠也沒法跟黎想說什麼,把電話掛了,正不知該怎麼拒絕這些男生時,王能達過來了。
“不好意思,各位同學,我們的火車票是提前預定的,加時賽耽誤了不少時間,我們現在要趕緊去火車站了。”
王能達倒也不僅僅是爲金珠解圍,他說的實話。
從省實驗中學出來,王能達打了輛車領着金珠三個去退房,然後又打了輛車直奔火車站,
這次王能達聰明瞭,直接買的是硬臥的車票,等上了車,金珠這纔想起來她本來應該去一趟書店逛逛的,結果卻耽誤了。
待金珠他們回到學校,這個消息已經傳遍了校園,這也是上善一中參加漢字聽寫以來取得的最好成績,意義絕對不亞於黎想的數學聯賽和高考狀元。
因爲漢字聽寫大賽是電視直播節目,這個節目的收視率越來越高了,到時能在華夏電視臺的節目裡看到上善一中,一個貧困縣的普通高中,這榮耀是多大?
金珠和潘曉瑋、西嶽三個人很快成了上善一中的名人,當然,以前他們三個也很有名,只不過那隻限於同年級,這次卻是成了全校的名人。
不知道是不是李西梅回家說了什麼,週日休息的時候李西梅突然陪着李黑牛和石玉英上門了。
彼時金珠不在家,她和金楊去了書店,她想找一套四大名著,她已經有過兩次出錯,且兩次的生字都是出自《紅樓夢》,這就不能不引起她的重視了。
待金珠和金楊抱着一堆書回家時,便看見了李西梅站在門口,李黑牛和石玉英兩個坐在板凳上。
“金珠,你可回來了,等你半天了,金柳和金牛不讓我們進去。”李西梅見到金珠和金楊,忙迎了上來。
“是我告訴他們不讓外人進門的。”金珠把責任攬了過來。
自從上次周水仙打了金柳之後,金珠便交代了金楊三個,如果她不在家,不論是李家還是楊家的來人,一律不許他們進屋。
“金珠,上次你們來看我們,是外公外婆做得不對,可我們那個時候也是爲了你媽媽着想,娃啊,你要怪,就怪外公外婆好了,是我們沒告訴你媽,你媽,她不知道你們來過了。”石玉英起身走到金珠面前,紅着眼圈想拉金珠的手,被金珠甩掉了。
“外公,外婆,我們沒有怪你們,我知道你們是爲我媽着想,放心,我也跟我媽說好了,以後各過各的日子,誰也別打擾誰。你們今天來有事說事,沒事的話我們進去了,就不送你們了。”
“金珠,姑姑上次從你這回去之後病了好長一段時間,阿婆早就想讓我帶着來見見你,想跟你解釋一下當年的事情,我知道你要預備漢字聽寫大賽,便拖了下來。金珠,姑姑其實也蠻可憐的。”李西梅拉住了金珠。
“沒什麼好解釋的,我知道你們都是爲了我媽着想,我媽那些年吃了多少苦我也明白,她能有今天不易,所以我才說,讓她安心和田叔過日子,我們各過各的,誰也不打擾誰。”金珠纔沒有耐心地去聽那些陳年舊事。
再說大致的情形她也能猜出來,現在的李小蓮無非是想求一份心安,可是既然那麼多年她都心安理得地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不能心安的?
“外婆,你們走吧,外公不是說過了嗎?只要我們不上門搗亂,你們就燒高香了,我媽就能過上好日子了,我們保證不會再上門了,你們就好好地跟着我媽過好日子去吧。”金楊說。
她也煩了三天兩頭地來人,來的都是些不想見的人。
李西梅見此,把金珠拉到了一旁。
原來,李黑牛和石玉英這幾年因爲給李小蓮帶孩子,一直跟着李小蓮過,是李小蓮在養活他們,可前段時間因爲李小蓮跟田有貴要錢給金珠幾個,夫妻兩個鬧了點彆扭,雖然後面李小蓮把錢還給了田有貴,可李小蓮也因此病倒了。
老兩口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可他們也不敢責備田有貴,只能是勸李小蓮想開些,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也過得好好的?
可李小蓮的心裡已經打了個結,越聽這些話心思越重,病越不見好。
田有貴見了也頗有悔意,他知道李小蓮的心結,想幫着修復一下李小蓮和金珠幾個的關係,可不論他怎麼說,李小蓮就是不肯再來找金珠幾個了,田有貴這才託了李黑牛和石玉英兩個來說合。
“金珠,姑姑確實蠻可憐的,我聽大人們說,姑姑的病是心病,她真的很想你們也很關心你們,我那天回去一告訴她你們拿到了漢字聽寫的全省第一,暑假要去帝都參加比賽,是華夏電視臺舉辦的,姑姑的臉上立刻有了笑模樣,還說要去給你買幾套好衣服上電視臺呢,可沒過兩分鐘,她又開始哭了,說是你不會穿她買的衣服了,金珠,你去看看她吧。”
金珠聽了搖頭,嘆了口氣,想了想,說:“我們不去了,你跟她說,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她要真惦記我們,端午節給我們送點臘肉糉子來吧。”
她倒不是想吃那幾個糉子,只是覺得這樣做可能會讓李小蓮好受一些,不管怎麼說,她也確實是一個可憐的人。
“沒問題,沒問題。”李西梅忙不迭地答應了。
金珠說完走到李黑牛和石玉英跟前,“外公,外婆,你們回去吧,我已經跟西梅說了,讓我媽端午節給包點糉子送來。”
石玉英聽了眼圈紅了,答應了幾個“好”字,想拉着金珠的手見金珠的臉上沒有笑模樣,又把手縮了回去並擦了擦眼淚。
“金珠,外婆走了,外婆過幾天再跟你媽媽來看你們,你們好好過日子,以前的事情我們都不提了,不提了,以後好好過。”
石玉英說完扶着李西梅的手走了,李黑牛看了看金珠和金楊,嘴脣動了動,最後還是搖搖頭,什麼也沒說走了。
“大姐,你幹嘛要讓她送糉子來?”金楊噘起了嘴。
“就是啊大姐,你不是說了我們誰都不要嗎?”金柳和金牛見人都走了,也打開了門出來。
“算了,媽媽也是可憐人,連爸都說了,如果我們能幫到她能讓她好過些就幫幫吧,就當是還她那些年生我們時遭的那些罪。”
金珠一說這話,金楊也想起來李小蓮當年吃的那些苦挨的那些打,眼圈有點紅了,也不說話了。
金柳雖然沒有什麼印象,但是她本就是一個特別善良的女孩,加上李小蓮這邊的人誰也沒有打過他們,這對她來說,就算是很不錯了。
“算了,反正也不過是幾個糉子,她想贖罪就贖罪吧,只要她覺得開心就好。”金柳說。
“大姐,我們以後是不是有媽媽了?”金牛問。
“你想要媽媽嗎?”金珠反問他。
當初她帶着金楊幾個去找李小蓮,就是希望李小蓮能給他們一點點關愛,哪怕就是一年給他們做一頓飯陪他們說說話,不讓金楊三個覺得自己是被爸爸媽媽雙雙拋棄的可憐蟲,可誰知這麼卑微的要求李小蓮也做不到,他們甚至連李家的門都沒進就被攆走了。
現在的金珠再次深刻地領會了一句話,父母對子女的愛並不完全是那麼純粹,有的時候也會摻雜一些別的因素,比如說私利,比如說父兄的前程,比如說家族的榮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