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計安汗洽股慄的一路狂奔到家,天色還未黑盡,小梅,依依,賀柢青正在用晚膳。
他氣喘吁吁的站在院子裡,滿面通紅,汗水冒着熱氣從頭皮裡淌下來,晶瑩的掛在下巴上搖搖欲墜。
“相公,你回來了。”依依連忙放下碗筷,起身緩步走向他,見他大汗淋漓,又問,“這是怎麼了,一身大汗,從哪裡跑回來?”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揩拭他額上的汗水。
周計安卻把頭一扭,偏向一邊,躲過了她的手。
依依不滿的一愣,嘴巴一撇,也不多問什麼。
賀柢青見了,連忙上來緩和氣氛,問道:“回來了啊,吃飯了嗎?我們剛開始吃呢。那唐世聰找你何事啊?”揹着唐世聰,賀柢青也是直呼其名了,見周計安一臉汗水怔營的神情,料到幾分不妙,遂又講道,“以後咱們不要再見他了,他絕非善類,道不同不相爲謀,沒必要和這樣的人繼續來往了,早該斷了來往纔是。”
周計安嘿然不語的趔趄着走到屋檐下,也不顧地上是不是有灰塵,一屁股在臺階上坐下,然後雙手抱膝凝思起來。
大家見他不吭聲也就不打擾他,各自吃各自的飯,不過依依的心情卻跌落到谷底,她想這人還是自己的相公嗎,怎麼竟完全像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他們之間還有一絲溫情嗎?似乎一絲都沒有了。
她的心開始流淚,吃在口裡的飯菜也是苦澀的了,她強忍着淚水,想着爲了肚子裡的孩子多吃一口飯,再多吃一口飯吧。
周計安全然沒有注意到依依的反應,只顧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想秦絲絲是林文慧,林文慧是秦絲絲,王爺殺她父母的仇人!
他這樣一想,一拍大腿,失聲叫道:“哎呀!不好!”
“怎麼了,什麼不好?”賀柢青扒着碗底的飯,瞪大了眼睛問。
周計安這才發現自己剛纔失態,於是說道:“我有事,先出去一次,晚點回來。”他說着頭也不回的奔出家門。
依依聽了他的話,一直強忍的淚水簌簌而落,跌在碗裡。
“這是怎麼了?”賀柢青驚訝莫名的問了一句。
“是啊,發生什麼事了?要不你去看看?”小梅問道。
“不去,他的事我不想插手,他會自己處理好的。”
“他這是怎麼了,我怎麼看他癡癡傻傻的,像中了邪似的。”小梅一臉疑惑。
“不知道,估計和唐世聰有關吧,那個賤人不是好東西!”賀柢青憤懣的說。
依依在一旁聽着,眼淚嘩嘩流得更猛烈了。
“你別哭啊,大少爺一會兒就回來了。”小梅看見依依哭就煩了,她每天都要哭上好幾回,小梅的心情都被她弄得鬱悶了。
“是啊,依依你就別哭了,周兄他是有事,米店裡的事情,唐世聰找他談生意呢。”賀柢青哄道。
依依睜着淚汪汪的眼睛望着賀柢青說:“你何須瞞我,他和別的女人相好,我能怎樣?”她萬般無奈。
“這話怎麼說啊,沒有的事啊,周兄每日都和我
一起,哪裡有什麼機會認識別的女子啊。”賀柢青着急的辯解。
“你說唐世聰找他有事,下午唐世聰早來過了,他嘴裡明明說的是一個女子的名字,周計安這不是去尋那個叫林文慧的女人了嗎?我不會笨到連這都不知道。”
“林文慧?”賀柢青蹙眉唸到,疑惑的搖搖頭,說,“這名字很陌生啊,周兄應該不認識吧。”
“你一心想瞞我,就算你認識,又怎會說真話呢?你何須連我也騙?”依依犯起倔來了,全然不信賀柢青的話。
“我沒有騙你啊,你還真是太多疑了,依依啊,你這樣不行啊。愛情中雙方就要信任對方啊,你要相信周兄啊。還有我們是朋友更似親人,現在我們相依爲命,你可得相信我啊。”
“我信你有何難,你要我信你,我信你便是。可你說若是不認識,那唐世聰爲何要來問這個女人,想必是周計安欠了那女子的情,然後託唐世聰來找他。這不他就尋人去了。還不知道他們之前有什麼淵源呢,若是那女子有了他的孩子,他不正順道娶回家裡來?”依依悽悽哀哀的越講越離譜。
賀柢青和小梅目瞪舌僵的望着她,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安慰她了。
依依見他倆呆若木雞的樣子,落寞的想沒有人會懂自己的心情,他們只會偏着周計安而已,自己什麼也不是,只是個失寵的婦人,就連這肚子裡的孩子也同樣被人輕視。
她自怨自艾到了極致,覺得全世界都背叛了自己,都在冷落自己。
她只知道自己過得不開心,過得痛苦,卻不知其實是她自己逼得自己到了心理上的死衚衕。
賀柢青見依依嚶嚶哭泣的樣子,難過不已,又被她的話說得啞口無言,覺得自己說什麼她也聽不進去,索性不說了。
他煩亂的站起身來,說:“我吃完了,我出去走走。天黑就回來。”
小梅知道他是不想見依依哭泣,於是默允了,心裡卻嘀咕着,我怎麼這麼倒黴,要和這個怨婦守家裡,天天哭什麼哭,有完沒完?別說大少爺受不了你,我是女人都受不了你了。誰會同情你,煩都要被你煩死了。
她一邊想着一邊收拾碗筷去廚房裡洗涮,也不搭理依依。
依依只得一個人回到臥室,在牀上躺下,眼睜睜的望着黃昏的天空變黑,又看着月亮一點點的升高,也不知道周計安去了哪裡,又何時會回來。
話說周計安從家裡出來,就租了輛馬車一路狂奔到了璟王府,他還不知道嬌娘已經死了,聽見璟王府有辦喪事的鎖啦鑼鼓聲,緊張不已,揣想這是誰死了,這麼大的排場。
他也顧不得前去細看,只腳步匆匆的朝秦絲絲這邊奔來。
秦絲絲正在屋子裡坐立不安,一籌莫展,見周計安來了,驚喜交集,不過卻故作冷漠的問:“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周計安溫柔回答,他渾身是汗,身上一股若有似無的汗味兒在空氣裡彌散。
秦絲絲聞到他的汗味兒,微微蹙鼻,問:“你這是打哪裡來,渾身臭汗的來找我做什麼?不是說過不必再
見面了嗎?”她說着背過身去,留給他一個面無表情的背。
“我有事對你說。”門窗雖然緊閉着,但周計安還是忍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覺得安全之後,將秦絲絲帶至牆角說話。
“你幹嘛?”她着急的小聲問,想要攆他出去。
“你聽我說!說完我就走。”周計安神情肅然,她從未在他臉上見到這種堅定、認真、成熟的表情。
她訝異的望着他,四目相對,她眼神飄忽不定的打在了地上。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林文慧?”周計安一針見血的問。
她聽了心驚不已,閉上雙眼,牙關緊咬,深吸一口氣,想着要如何回答他。
她想一定是唐世聰去找了他,不然他不可能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也瞞不住了,於是點頭“嗯”了一聲,似乎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來回答他的問題。
“那你爲何不告訴我?”他低聲質問。
“我的事,已經和你沒有關係,請你走吧。現在你知道我不是秦絲絲了,你該很恨我吧,是,我是騙了你,我有錯,不過好在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你請回吧。”
“你這是說啥呢?你真傻啊!你以爲我來就只是質問你的嗎?你是故意這樣對我的是吧?你不想牽連我對嗎?我就偏不,這事兒我是管定了!”周計安篤定的說道。
“可笑!你憑什麼管,你有什麼能力管?”周計安也被問蒙了,啞口無言,秦絲絲又輕嘲道,“我不是秦絲絲,你想怎樣?我很好,不會有事,你就不必操這份閒心了。如果你來是想讓你自己好受點,我想你還是回吧,我現在的處境,和你沒有半文錢關係。如果你還有一點慈悲心,就去看看嬌娘吧,她已經死了。”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尖酸刻薄,毫不顧忌周計安聽了的感受,她認定他來就是來胡鬧的,或許就是找她算賬的,質問她爲何要隱瞞他,她不需要被質問,也不稀罕再見到他了。
在她看來周計安也只有這點出息了,從前的他實在讓她太心碎了,雖然她現在還是在乎他的,但也是說放就可以放下的,絕不拖泥帶水。
她悲觀的想,自己的人生之路或許已經走到頭了,是時候該和曾經認識的人訣別了。
“她死了?怎麼死的?”周計安面容一震,目瞪舌僵,隨即拉起秦絲絲的手,說,“走,你跟我走吧,別呆這裡了,這裡實在太危險了,萬一哪天你死了怎麼辦?不,不可以,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秦絲絲掙脫開他的手,小聲罵咧道:“你瘋了,你還真是個瘋子!”
“我……”周計安氣得齜牙咧嘴,卻又啞口無言。
“你這個呆子,還不走?你還呆在這裡做什麼?我不想看見你,永遠不想!你走,快走!”她狂暴的快要叫起來。
“不,要走一起走,我不能把你留在這裡。”
“你腦子進水了,你不用腦子想想,滾,你快點滾啊!”秦絲絲急得直跺腳。
周計安卻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一把將她緊緊抱住,哽咽着說:“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