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將至,狂風肆掠,窗扇在風裡搖擺,打在窗框上“砰砰”作響。
躺在牀上昏睡的秦絲絲被窗戶聲響吵醒,睜眼一看,天色已暗,慌然起身。
心想自己這是睡了多久,怎麼都要天黑了?她感覺自己明明沒有睡多久。
她來至窗戶邊上,窗外的風夾雜着塵土,猛烈的撲在她的臉上,眼睛也猝不及防的進了沙土。
她連忙緊閉雙眼把窗戶關上,那粒小小的沙子扎得她眼睛刺痛,她用羅帕小心的揉着眼睛,所幸沙粒被手帕揉出,她才覺得舒服,復又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昏暗極了,窗外只有一點微光,但她也不點燈,摸起茶杯吃了口茶,準備上牀繼續躺着。
不見周計安人影兒,也不見小梅人影兒,她也不覺得奇怪,只是有點不習慣,平常這時候總會有人在身邊說話,而今日來晚飯都還沒有吃。
她摸了摸肚子,也不覺得餓,那就繼續睡覺好了,一覺睡到明早,她想。
這時,門外傳來了小梅的叩門聲:“大少奶奶——”
秦絲絲猶疑了一下,還是起身去開門,院子裡塵舞飛揚,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吃晚飯了麼?”秦絲絲讓小梅進屋,復又把門關上。
“還沒有到晚飯時間,還早呢。房間裡好黑,我把燈點上吧,這鬼天氣,大白天跟晚上似的。”小梅咕噥着。
“不用了,還有點亮光,能看見,就這樣黑着吧,挺好。”秦絲絲說着在椅子上坐下。
“是。等這雨下下來,天就會亮的。怎麼偏偏今天下雨,天公還真不作美!”小梅的意思是說,如果不下雨,這會兒賀柢青應該還沒有走。
“大少爺他們還在喝酒嗎?”秦絲絲好奇的問。
“沒喝了。這天要下雨了,他們趕着回家,就散了。”小梅言表流露出一絲失望。
“怎麼,就捨不得了?”秦絲絲瞧出了她的心思。
“大少奶奶,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是有點捨不得了。你看這麼好的男子,要是能找來做郎君,這一輩子我就知足了。只可惜,有緣無分罷了,罷了罷了,不想了。今日見面,還不知來日何時才能再見,或許再無見面機會了吧。”小梅倚在門邊,侘傺失意,累累若枯葉敗草。
“怎麼會這樣想,我猜你們一定會再見面的。”秦絲絲連忙安慰。
“真的,那你說他會喜歡我嗎?”
“當然會,咱們小梅又漂亮又能幹,是男子喜歡的類型。”
“好了,大少奶奶,我知道你這是哄我開心,其實我哪裡有什麼喜歡他,只是覺得他生得好看,看起來養眼而已。我可不想什麼郎君,什麼夫妻,我要陪大少奶奶一輩子的。”小梅心口不一,說着欲蓋彌彰之話。
“那可不成,那我豈不是耽誤了你。我一輩子都會生活在內疚之中,我不想這樣。”
“若這輩子不能嫁給他,我就不嫁。我就陪着大少奶奶的好。”小梅一着急,說出了心裡話。
秦絲絲不免調侃道:“剛還說不喜歡,現在又說非他不嫁,你可是要鬧哪樣?”
“好了,大少奶奶,您就別笑話奴婢了,奴婢嘴笨,笨死了笨死了。”
小梅自嘲一笑。
秦絲絲卻繼續調侃道:“要不叫大少爺幫你說說看?”她眉尾一挑,意味深長一笑。
小梅羞得雙手捂臉,道;“這怎麼成,這怎麼成,不行不行。大少奶奶你可千萬別跟大少爺說,這話讓人聽見了多丟人。我不過是個丫鬟,要我也是周家二小姐,或者是三小姐,我肯定主動去告白了。我肯定會主動的。”她抱怨自己出生卑賤。
“爲什麼非要是小姐才能告白呢,愛情是不看身份不看地位不看相貌的,看的只是感覺。”
“話是沒錯,可我不敢……”小梅腦子裡已經開始幻想自己表白的情形了。
“因爲喜歡纔不敢,若是不喜歡,什麼話都能說得。”秦絲絲掩嘴輕笑。
“又被你說中了。大少奶奶,看來你對大少爺也是這樣的了?”
秦絲絲點頭輕笑:“你這丫頭片子倒說起我來了。大少爺呢,怎麼不見他人影?”雖然門窗緊閉,但她還是忍不住向窗外瞅了瞅。
“大少爺喝高了,應該是回房睡覺了,要不奴婢陪大少奶奶去看看?”
秦絲絲搖搖頭,笑講:“要是他睡了,我們就不去打擾了,讓他好好睡會兒。要不你也下去休息吧,我這裡也沒有什麼事兒。”
不料小梅卻說道:“屋子黑漆漆的,我就陪大少奶奶做個伴吧。不如我跟你講講大少爺他們喝酒時聊的事吧。”
“好啊,說吧。我聽着。”秦絲絲貌似也挺有興趣。
“長安城的璟王爺大少奶奶知道麼?他們說的就是他了。”
秦絲絲一聽到璟王爺三個字,倒吸一口冷氣,趕緊問道:“都說他什麼了?”
於是小梅把周計安他們三人喝酒聊天時說的話,複述給秦絲絲聽。
秦絲絲聽得心跳加速,快得她難以忍受,胸口似乎都要炸裂了,身子也慫兢發抖。
窗外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噼裡啪啦的雨聲湮沒了小梅的聲音。
小梅只好閉口暫停,想着等雨聲小了繼續講,卻見秦絲絲低頭愣坐在那兒,她慌亂問道:“大少奶奶你怎麼了?”
“沒事。”她輕吐了兩個字,又字字清晰的問道,“接着說,那林御醫夫妻是璟王爺殺的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大少爺他們說這段的時候,聲音很小,我根本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大少奶奶懷疑璟王爺嗎,其實奴婢懷疑的也是璟王爺,就是不知道大少爺他們怎麼說的。”小梅略顯失望。
秦絲絲似乎沒有聽清小梅說了什麼,語無倫次的問道:“林御醫夫妻真的已經死了麼?被殺死了?怎麼會呢?”
她想璟王爺不會如此慘絕人寰,爹孃一定沒有死,一定是弄錯了,小梅一定是聽錯了,周計安他們也是道聽途說罷了,就好像人們嘴裡說的林文慧已經死了,可誰知道她竟然用秦絲絲的名字活着呢。
但她又立即否認了自己的想法,肯定了小梅所言,如果周計安他們是道聽途說的,又如何知道林文慧這個名字呢?
除了自己,周家不可能知道林文慧這個名字。
她在心裡問自己,難道這是真的嗎,難道爹孃真的已經死了嗎?
“不——”她突然情緒失控
的一聲大叫昏了過去。
“大少奶奶,你怎麼了?”小梅見秦絲絲昏了過去,花容失色,害怕不已,趕緊將秦絲絲扶牀上躺下,又道,“大少奶奶,我這就去叫曹大夫,你忍耐一下。”她說着抓起牆角的油紙傘,衝進了雨簾。
待小梅再次回來的時候,卻不見了秦絲絲的蹤影,心裡着急,不由在院子裡找起來。
她剛纔去請曹大夫,得知曹大夫已出去看診了,另一家醫館的大夫年事已高,說雨天不方便出診,就婉拒了她,於是她只好空手打道回來。
她因爲心裡着急,加之路滑,在雨中跌了一跤,膝蓋手掌都磨破了,衣服上也滿是泥漿,頭髮衣襟也溼了一大半,但她卻全然不顧,見秦絲絲不在房裡,直奔周計安臥房而去,看看秦絲絲是否在。
不料周計安因醉酒,此刻正酣睡如豬,縱然外面風雨雷鳴,但他都渾然不知。
小梅見秦絲絲不屋內,只好又折身出來,滿院子找起來。
起先摔跤淋溼的衣服,溼漉漉的貼在身上,又悶又涼,難受至極。
話中且說剛纔秦絲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見房中沒有人,就起身出屋了,下着大雨去又沒出去,想逃也沒處逃,於是她晃晃悠悠的來到了廚房。
秦氏大娘正點着燈在準備晚飯,廚房內光線昏暗,所以她沒有看到秦絲絲臉上的淚痕,只覺秦絲絲說話帶着一絲鼻音,不過秦絲絲狡辯說是剛睡覺起來,嗓子還沒有打開,秦氏大娘也姑且信了。
屋外下着瓢潑大雨,漫天的雨簾讓人看不見稍遠處的東西,秦絲絲怔怔的倚在廚房門口,默默的流淚,雨中的涼風落在臉上,更覺眼淚冰冷的貼在臉上。
她想爲了驗證小梅說的是不是真的,她自己必須親自回家看一看了,可她又害怕不已,若真是回去,爹孃不在了,那怎麼辦?
她抹掉眼淚,告訴自己要鎮定,現在事情都還沒有弄清楚,就哭哭啼啼的,指不定眼淚是白流了。
她這樣想着,打止了悲傷,來至竈前給周老爺熬中藥。
近幾日,周老爺喝了湯藥,氣色明顯好轉,容光煥發,精神矍鑠,彷彿年輕了好幾歲。
已經給周老爺拔了兩次罐,第二次也吸出不少痰濁,痰濁顏色較之第一次略淺。
周老爺很喜歡被拔罐,他說每次拔的時候很痛,感覺背上的皮都被掀起來了,但是拔完後特別舒服,感覺渾身輕鬆,靈活自如。
“老爺的病好些了嗎?”一直埋頭幹活的秦氏大娘問道。
“好多了吧,只是這一下雨,天氣又潮溼了,老爺要是不小心受了寒氣,那就不好說了。”秦絲絲擔心雨天太潮溼,會影響她的治療。
“應該沒事吧,這雨下一會兒就會停的,你看現在天色已經比剛纔亮了好些。”
“是。”秦絲絲魂不守舍的答道。
現在她只覺得靈魂遊離出了身體,而自己現在乾的活兒,說的話,都是機械麻木的。
心中巨大的疑團壓着她,如果不能解開疑團,她想每日都不會安寧。
之前從來沒有考慮到父母的性命安危,而今天聽到的一切,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她頓然發怵、悼慄、惶恐、無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