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貓仔兒大怒,要跟冷眼看來的黑衣青年分個高下,元德想到方纔的假山頓時急了,急忙抱住了這貓仔兒,恐它被揍得滿臉桃花兒開,將它從那詫異的青年的身上抓下來,這才笑道,“囡囡認生。”
他王叔,可不是憐貓惜狗的人吶。
這二人顯然也不會想到竟然會有隻貓聽得懂人話這樣的神話故事,此時見貓仔兒扭着小身子要從元德的懷裡爬出來,只當它有點兒跳脫,便微微點頭轉身欲走。
那秀美的青年顯然對阿眸心有好感,竟覺得有些捨不得,上前將自己腰間的一塊拇指大小的白玉解下掛在了阿眸的爪子上,摸着它的頭溫聲道,“日後再來見你。”他笑起來十分好看,又帶着與衆不同的溫和,叫阿眸呆了呆。
安撫了貓仔兒,這青年方纔往同伴的方向追去,看着這二人的背影,元德就吐出了一口氣,看着兄長將仙鶴往地上一丟,去看那幾條錦鯉,便抹着頭上的冷汗說道,“廣寧王叔越發威嚴了。”說起這個,他彷彿心有餘悸,輕聲道,“不知怎地,見了王叔,我就覺得害怕。”
“前頭三伯五伯都死在他的手上,你不害怕就奇了怪了。”元恕見阿眸還伸着脖子往美人兒的背影看呢,摸了摸自己英俊有餘秀氣不足的臉,難免幽怨,手中飛快地給仙鶴拔毛兒,順手取了幾片大葉子將它抱住裹了泥塞進了炭火下頭,這才皺眉道,“不過王叔平日裡不大喜歡入宮,今日這是……”他與元德小聲說道,“難道就是爲了與嘉靖侯世子撐腰,給咱們倆一個下馬威?”
元德心裡覺得兄長真相了,口中卻笑道,“不止如此。”
“當年滿京城誰不知道廣寧王叔最重岳家,”元恕從弟弟的臉上看到了認同,頓了頓,便嘆道,“可惜了的。”
阿眸剛收回目光,將對美人兒的戀戀不捨轉化爲了食慾,就聽到了這個,不由有些好奇,也拱到元德的身邊豎着耳朵聽着。
“王嬸兒這都兩年了,還沒醒。”說起這個,元德也唏噓,之後也有些敬佩地說道,“王叔守着王嬸兒竟就這麼過,前兒我聽說太后娘娘心疼他無人服侍,因此想要給他指個妾室,也叫他拒了,說是已有妻子,無需旁人。”
他垂着頭順着阿眸指的方向將最肥的那串烤魚取下來餵給它,給貓仔兒挑魚刺,低聲說道,“我聽母后也常說他是個情深的人,只是……瞧着冷清罷了。”
阿眸抖着耳朵聽着,一邊啃烤魚,一邊想到那倒黴廣寧王討債的模樣,哼哼了一聲。
聽起來這是一個很愛重妻子的人,衝着這個,暫且記下不與他計較了。
只是,什麼叫還沒醒呢?
因心中疑惑,阿眸就對這陌生的,竟能在宮中自由來去的兩人生出了好奇來,待跟着兄弟倆吃得飽了,這才叫元德捧着回去皇后的宮中。
皇后的宮中此時頗冷清,只有沈妃臉色有些憔悴地陪着她說話,因知道沈妃這是叫二公主臨走前鬧了一場氣的,皇后心中嘆息,真真兒地覺得二公主還是不要再回來了。
皇帝的幾個兒女,各有春秋,只有二公主腦子不好使,還覺得自己是個聰明人。
這纔是真正討債的呢。
正與沈妃說話,皇后就見幾個做了壞事兒的小混蛋笑嘻嘻地進來,心裡知道這幾個去做了什麼,卻只當什麼都沒有發生,嗔道,“又出去撒野。”
“見了廣寧王叔與嘉靖侯世子,說了幾句話。”元德笑嘻嘻地到了皇后的身邊,見她的手上正拿着一塊花樣子,上頭繡着十分嬌嫩肥胖的荷花兒,看着鮮豔可愛,然而卻不像是給男子做的,便詫異道,“這是做給父皇呢?”見皇后擡手要抽他,急忙笑嘻嘻地賠笑道,“給囡囡的?”他話音剛落,阿眸小小的貓頭就從他的懷裡探出來,往那繡活兒上看去,見荷花肥嫩荷葉碧綠,就滿意地叫了一聲。
荷花兒,蓮也,水中君子。這才配得上阿眸陛下高貴清純的身份呀。
“給囡囡做個圍嘴兒。”皇后摸着阿眸的頭笑道,見了它得意洋洋,胖脖子上掛着一枚小小的白玉,便問道,“這是誰給的?”
“嘉靖侯世子。”元德笑嘻嘻地握着阿眸的小爪子笑道,“這回可發了。”
胖貓仔兒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
“嘉靖侯世子?”沈妃如今雖閨女不在身邊,卻比從前輕省舒心多了,至少不必擔心閨女哪一天作死坑死她全家,聽了這個,想了想,這才與皇后笑道,“是不是要尚慶德長公主的那個?”
說到姻緣,作爲後宮女眷的沈妃就十分感興趣地說道,“我聽說嘉靖侯世子京中聞名的美貌清貴,彷彿學問也很好,是先帝朝的探花?”見皇后含笑頷首,顯然是自己說的都對,她便笑道,“長公主有福。”
“不是先帝駕崩,這兩位早就成親,不會拖到現在。”皇后溫聲道,“那一日選秀他也在的,只是你隔得遠,想是沒有見到。”
“確實是個人才,只是王叔護短,因嘉靖侯要給咱們做老師,這一回還特特跟着世子入宮來與我們提點了一二。”元德便笑道。
說起廣寧王,皇后與沈妃都沉默了起來。
“你王叔也苦。”皇后斂目,將手上的繡活放在一旁,轉頭與沈妃嘆道,“當年我在京中還未嫁入皇子府,就聽說過這位皇子,出生就被先皇過繼給先廣寧王,父子親緣單薄不說,後頭好容易有了好日子,娶了心上人,竟生出了那樣的事,孤零零的叫人瞧着心疼。”
“我彷彿聽說廣寧王妃是叫人魘鎮?”沈妃說起這個,就有些小心翼翼,彷彿生怕衝撞了什麼一樣,見皇后嘆氣,便低聲問道,“我從前有緣曾見過廣寧王妃一回兒,十分討喜的小姑娘,雖年紀小,與廣寧王年紀不大相配,然我聽聞廣寧王極愛惜她,等着她長到十五就忍不住娶回來的,那時我還在想這位王妃十分有福氣,母家鼎盛,夫君也疼愛,誰知道竟生出後頭的事端來。”
“請了神婆瞧過,說她的神魂不知何處,廣寧王府睡着的不過是個軀殼。”皇后便搖頭說道,“我聽陛下說起,每日廣寧王都親手給她翻身揉搓四肢,使她不致身體萎縮,也是十分唏噓。”
久病牀前無孝子,廣寧王日復一日地照料妻子,也是難得的了,竟叫皇后有幾分羨慕那位廣寧王妃。
元德與元恕只知道自家王叔癡情,卻不知這些,一時竟停住了。
正歡天喜地拿毛爪子摸着栩栩如生的荷花瓣兒的阿眸陡然覺得心中彷彿叫什麼用力地捅了一刀般,疼得渾身發抖,然這疼痛來的快去得也快,一時就消失,叫它抖了抖,轉着尾巴檢查了一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便不在意地撇開了。
因說起這個,皇后便與元德元恕溫聲道,“你父皇如今在前朝,不是你王叔鼎力相助,只怕不會這麼容易就穩定了朝中事,日後,你們要對王叔恭敬,不可心生猜忌。”
元德元恕急忙應了,又見皇后對廣寧王重視,想到了這王叔的威脅,頓時心裡都有點兒發跳,對了一眼急忙都告退回去用功去了。
真叫王叔抽了,只怕也無人做主呀。
見這兩個小子這樣匆匆地跑了,皇后就忍不住搖頭笑起來,一旁的沈妃見她今日心情不錯,也奉承道,“兩位殿下都是有輕重的人,有了娘娘的提點,日後行事該更謹慎謙恭。”
“他們不是叫咱們操心的孩子。”皇后見沈妃低頭笑起來,便溫聲問道,“這些時候,你在宮中可有不舒坦叫人怠慢?若有,只來與我說。我雖不濟,卻也不會叫你吃委屈。”
“哪裡能叫娘娘擔心這個?”沈妃心中感激皇后對自己照拂,此時急忙說道,“我身居妃位,已是榮華顯貴,宮中只有我給人臉色的份兒,誰敢叫我吃委屈?”她頓了頓,有些爲難,然想到皇后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還是穩了穩心鄭重地說道,“只是臣妾如今在宮裡行走,總能瞧見新人在園子裡來去……”見皇后斂目不語,她便勸道,“陛下的心,臣妾都看的明白,那些新人……不如拘在各自宮中,省得礙眼。”
“能與我說這些,可見你是真心待我。”見沈妃怯怯地笑了,皇后想到當年皇子府中,她也是這樣怯怯恭敬的模樣,便懷念地說道,“咱們好了這些年,我……對不住你。”
到底,因她的緣故,她再不得寵。
“若依臣妾的性子,在別的府裡只怕叫人吃了,哪裡還有眼前呢?”沈妃卻很看得開,反勸皇后道,“臣妾這輩子,什麼都如意,什麼都不缺,都是娘娘的恩德。”她當年在皇子府裡,正妃還未進門,叫蔣嬪欺負得要上吊的時候,那時才知道人間真正的惡意與你死我活。如今,竟覺得這樣也好。
安靜從容,這日子纔是她想要的。
“得娘娘多年的照拂,臣妾,也是該回報一二了。”沈妃擡頭,見皇后怔了怔,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手,低聲道,“宮中如何,臣妾也不是瞎子。那幾個……僖常在心比天高,既如此,臣妾就幫幫她,叫她好好兒爭回寵。”
聽說靜嬪往御書房去過?常在小主若知道親姐妹這樣露臉,一定特別高興,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