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幫他們說話了,顏北曜便露出得意的神情。
顏小熙聞言,便衝說話那人走了過去,那人是個二十剛出頭的男子,身上穿着一襲儒衫,顯然是個讀書人。
顏小熙出聲道:“閣下是不是認爲,這世上做人,當以德報怨?”
那書生搖頭晃腦道:“這是自然,只有以德報怨,才能化解冤仇,須知冤家宜解不宜結。而且,你們家老人已經這麼可憐了,你還不依不饒的,實在是有違孝道。”
顏小熙猛地擡起腿來,踹中了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那書生沒想到她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個就動手,疼得臉都白了,用手捂着那處彎下腰。
顏小熙不客氣地揚手就是一個大嘴巴。
圍觀的人也沒想到,顏小熙居然會動手打人,頓時全都愣住了。
就見顏小熙打完人以後,“噗通”一下就給那書生跪下了,拼命地給那書生磕頭,“大叔,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動手打你,你就原諒我吧!我還是個小孩子,你要是跟我計較,就不夠大度,就不配當一個讀書人!”
衆人這才明白她的意思。
好啊,你不是說,讓人欺負了,然後就要無條件原諒欺負你的人嗎?
那我就欺負你一下,讓你知道被欺負是什麼滋味。
但是我欺負完你以後,我還給你賠禮道歉,你要是不接受,就是你錯,你不夠大度,你不懂什麼叫以德報怨!
那書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本刷白的臉色不禁漲得通紅,“你……你……你這臭丫頭……”
顏小熙“哇”的一聲就哭了,她哭得是那麼的悽慘,一個八歲的小女孩,眼淚汪汪的,樣子看起來別提多可憐了。
她一邊哭一邊抽泣道:“大叔,我都給你賠禮道歉了,你怎麼還不依不饒的?做人當以德報怨,你不以德報怨,便是天道都不會饒你,你日後會有報應的……你這麼斤斤計較,你都不配做人!你死了會下地獄的!你一個大人,又是個尊貴的讀書人,居然和我一個小孩子計較,事情若是傳出去,搞不好縣太爺會奪了你的功名的……”
齊露寒就站在鋪子門口,看到她這副做派,忍不住“噗嗤”一聲悶笑起來,隨後睨着一旁的李貴道:“不是讓你把他們的腿打折嗎?怎麼不動手?”
李貴低聲道:“啓稟少爺,要是在大門口動手,恐怕會壞了顏姑娘的名聲。”
齊露寒撇了撇嘴角,懶洋洋地道:“你看這丫頭是在乎自己名聲的人嗎?”
李貴有些無奈,“是屬下失策了!”
“罷了,看戲吧!”齊露寒笑吟吟地說。“我倒想看看,這丫頭打算怎麼修理這幫人。”
那書生這會子痛感減輕,於是直起身來,用手指着顏小熙罵道:“你家大人呢?把你家大人叫來!我非得問問她不可,到底怎麼教導的孩子?”
顏小熙騰一下站了起來,用手一抹臉上的淚,聲音冰冷地道:“你這人怎麼這麼不通人情?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樣?跟我一個小孩子計較,你到底要不要臉?”
那書生讓她用話將住,不禁面紅耳赤,“這是兩回事……”
“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回事!”顏小熙眼神冰冷地打圍觀衆人的臉上掃過。“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不通人情,我爺我奶都這麼可憐了,我和我娘、我姐、我弟弟,我們一家子就該忘了從前的事,打開大門請他們進去,好吃好喝地供養他們。不過,我倒想問問你們,憑什麼?”
顏小熙尖聲喊道:“我爺我奶賣了我姐姐,我大伯把我打成重傷,還把我丟去亂葬崗要活埋我,我娘剛剛生產完,就讓他們一家除了族,無家可歸,無處棲身,那時候,你們在哪裡?有沒有人爲我們一家四口說句公道話?”
“要不是我姥姥、姥爺可憐我們,把我們接回家去,我們一家子早就不知道死了幾次了!”
“老天垂憐,讓我因緣際會,在亂葬崗撿了個戒指,賣了幾百兩銀子,我奶就上公堂告我,說我偷了她祖傳的戒指,可她卻連戒指是什麼樣的都不知道。知縣大人明察秋毫,判了她誣告之罪,他們一家才淪落到這種地步。”
“如今,他們看我和我娘日子過的好了,就跑來逼迫我和我娘把房契和地契交出來,還要把鋪子也給他們。”
“這樣的人,你們卻和我說孝道,說以德報怨!那我倒想問問你們,尤其是你!”她用手指着那書生。“你是讀書人,你可知道,以德報怨後邊還有一句話,叫何以報德?”
圍觀的衆人叫她這番話質問得沒有一個人再出聲爲老顏家的人說話。
那書生覺得無地自容,於是擠出人羣跑了。
就在這時,突然打人羣外邊傳來一記女聲,“二妮子說的對!”
緊接着,顏瑤光打人羣外邊擠了進來。
她臉上帶着氣憤的神情,站到顏小熙的身邊,面對着圍觀的衆人道:“我是這孩子的親姑媽!”
說着,她用手指着在地上打滾的顏七奶奶,“那個躺在地上撒潑的是我親孃,十幾年前,她也是爲了供養她大姑爺唸書,就把我給賣了!我才十五歲啊,她卻把我賣給一個比我大二十歲的男人!只爲了五十兩銀子!”
一直都保持沉默的顏紫薇扛不住了,眼瞅着再讓她說下去,自己的名聲就爛大街了,趕緊開口道:“小妹,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爹孃也是爲了你好,雖說你那姑爺年紀大了些,但是你瞧瞧你如今穿的戴的,哪一點不比人強?”
顏瑤光冷眼橫着她,聲音冰冷地說:“賣了我的錢都給你們家花了,你自然說他們的好!”
顏紫薇同她面容相仿的臉孔上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開口辯解道:“話不是這樣說,爹孃這些年,的確貼補了我一點,可那是爲了什麼?我相公日後高中,必定會因爲感念老顏家的照應,而提攜老顏家的。你家中不也是有兩個兒子嗎?日後讀書,有我相公的提攜,肯定會事半功倍的。”
“呸——”顏瑤光一口唾沫啐到她臉上。“你都讓姓朱的給休了,還一口一個相公的,你不要臉,就當別人跟你一樣不要臉!賣親妹子、賣親侄女貼補婆家的事你都幹得出來,你還有臉站在這給旁人講大道理,算我求求你,我今天叫你聲姐姐,你就要點臉吧!”
圍觀的衆人一片噓聲。
顏紫薇的臉紅了紅,不過她的臉皮一向厚,讓親妹子罵得狗血臨頭,也不生氣,依舊是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小妹,不管怎麼說,你罵我也好,打我也罷,爹孃是生下咱們的人,咱們的命是爹孃給的,咱們就得報恩。你不能眼睜睜看着爹孃一大把年紀,卻還受這樣的苦。那樣的話,老天爺也饒不了你們!”
顏瑤光冷笑了一聲,“老天爺要是看不過眼,儘可以打雷劈死我,到時候我跟你站一塊兒,我看老天爺劈誰!”
顏紫薇眼珠子轉了轉,猛地給顏瑤光跪下了,並連連給她磕頭道:“小妹,我知道你恨我,我給你磕頭了,我只求你把爹孃收留下來,我們過苦日子沒關係,別叫爹孃一把年紀了還受罪。眼瞅着天就冷了,要是再住窩棚,爹孃可是會凍死的!”
顏小熙一看,再讓顏瑤光同顏紫薇爭執下去,顏瑤光的名聲就徹底壞了,於是開口道:“老姑,你消消氣,上後院幫我瞧瞧我娘去,我娘讓他們一大羣人喊打喊殺的,早就嚇壞了,正抱着小雨哭呢。”
顏瑤光這才狠狠地瞪了顏紫薇一眼,轉身進了鋪子。
顏小熙也不搭理跪在地上的顏紫薇,只是看向顏北曜,“大伯,雖然我和我娘已經被你們除族了,但是我還是得叫你聲大伯。各位父老鄉親可以作證,我大伯剛剛說了,我們買通了縣太爺,縣太爺才查抄了老顏家,把他們的錢全都給了我們。如今我想問問我大伯,你長了幾顆腦袋,可以隨意誣衊朝廷命官?你要是有證據,就上府衙去舉報,要是沒證據,你這誣衊之罪可就跑不掉了!”
顏北曜臉色一變,正要辯解什麼,就見李楚月手上拎着馬鞭子,打人羣外邊擠了進來。
他二話不說,舉起鞭子就朝顏北曜打了過去,顏北曜讓他這頓鞭子抽的,頓時就鬼哭狼嚎起來,到處亂跑。
原來李楚月這是剛送完酸棗汁,上顏小熙這邊來吃晌飯,沒想到居然遇到這種事情。
老爺子一向是個火爆脾氣,哪裡能忍得住?當下就動了手。
他不好去打女人,便動手打了顏北曜。
顏家的男男女女一看顏北曜捱打了,全都哭喊起來。
“欺人太甚啊——”
“姓李的,你憑什麼打我兒子?”
“老天爺啊,沒天理啊——”
顏七奶奶和何氏乾脆耍起了無賴,撲過去,一人抱住李楚月一條腿,然後扯着嗓子喊救命。
場面別提多混亂了!
就聽人羣外邊傳來衙役的喊叫聲:“知縣大人駕到,閒人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