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之迎向他的眼神,良久,幽幽嘆息,神色有些無奈,“桑榕,知道太對,對你,對你姐姐都沒有好處。”
“到底有沒有關係?姐姐說過李德利背後一定有主使者,那人,是不是你?”
最後一句話,許桑榕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慕瑾之看着他,深不可測的眼眸浮上一層淺淡的光芒,風華流轉,蠱惑人心,他看着他,這個名義上的妻弟,微微側着頭。
“桑榕,你一定要知道嗎?”
“我一定要知道真相!”
“真相就那麼重要?現在的許家不好嗎?你不好嗎?你姐姐不好嗎?”
“好!非常好!可是,如果這一切都建立在你另有所圖上,就另當別論了,我是許家唯一的男丁,我有責任保護爹孃和姐姐,所以,我一定要知道。”
許桑榕異常堅定,眸光閃閃發亮。
慕瑾之看着他,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他和他的姐姐,儘管同父異母,但有些方面異常的相似。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殺了我?還是去官府告我?告得贏嗎?都說富不與官爭,可在我這裡,再大的官,也得聽我的。”
“如果真的是你,那從一開始,你的目的就是姐姐,我不相信你對姐姐真心一片,你一定藏着不爲人知的陰謀,我要告訴姐姐,她一定會跟你和離!”
許桑榕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慕瑾之幽幽嘆息,指尖輕彈,那枚冰珠攜卷着冷冽寒風,射向許桑榕的頸後大穴。
許桑榕疾走的腳步募的停住,修長的身軀轟然倒地,濺起一地的雪沫。
一道幽靈般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慕瑾之身後,一身黑衣,面容慘白如紙,形同鬼魅,慕瑾之望着清澈如許的湖水,閉上眼睛,好一會才緩緩鬆開,眸中的溫情褪去,只餘萬丈寒光,“送去歐陽子的藥廬。”
幽靈扛起無聲無息,不知死活的許桑榕,再次悄無聲息的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和離?做夢!區區一個許桑榕算什麼,就算滅了許家滿門,本公子也絕不能讓娘子離開!”
慕瑾之冷厲的目光望向瑾棠院的方向,瞬間變得柔和,想了想,高聲道,“來人。”
一名下人從湖的那頭,小跑着跑了過來,恭恭敬敬道,“公子爺有什麼吩咐?”
“你去和匈奴來的大王子說一聲,今日幕府有事,恕不招待,明日本公子會進宮,與皇上商議和談之事,請他一同入宮。”
“是,公子爺。”
下人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聽到慕瑾之的輕喝,“慢着!”
下人連忙停下腳步,轉身面向慕瑾之,低着頭,畢恭畢敬,“公子爺還有吩咐?”
耳邊只聽到寒風呼嘯,沒聽見公子爺的聲音,下人也不敢擡頭,只能老老實實等着,良久,才聽到一聲嘆息,接着,便是公子爺略有些落寞的聲音,“沒事了,退下吧。”
下人不明所以,但他不過是個下人,哪敢問個明白,恭恭敬敬應了聲是,彎腰退下。
下人走後,慕瑾之又在湖畔站了一會,
才拂落肩上的雪花,朝瑾棠院行去,走了幾步,又遲疑着停下,默然片刻,轉身朝藥廬走去。
剛到藥廬門口,空氣中就飄來濃烈的肉體燒焦的味道,慕瑾之心下一驚,顧不得許多,快步走進藥廬,推門而入。
正在藥架前挑選藥材的歐陽子,聽到推門聲,擡頭掃了一眼,見是慕瑾之,又繼續挑選他的藥材。
差不多有一人高的煉藥爐裡熱氣騰騰,一名藥童坐在煉藥爐前煽火。
慕瑾之幾步衝到煉藥爐前,“你在煉藥?這裡面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你剛讓人給我送來的那具屍體。”
歐陽子頭都沒擡,隨口拋出一句話,慕瑾之大驚失色,狂奔過去,不顧煉藥爐滾燙的紫砂蓋子,一掌拍掉蓋子,朝裡面看去。
一大股肉體燒焦的刺鼻味道撲鼻而來,等滿爐子煙霧散盡,慕瑾之纔看清裡面的屍體,只剩累累白骨,肉全化爲肉糜,哪還看得出最初的模樣。
慕瑾之臉色蒼白如紙,踉蹌着後退幾步,幾乎癱坐在地,一名藥童趕緊扶着他坐下,關切的問道,“公子爺,你沒事吧?”
慕瑾之猛地推開藥童,陰冷狠厲的眼神如利刃般射向歐陽子,“他根本沒死,只是被本公子點了穴位,昏厥過去,你身爲神醫,連一個人是昏迷是死,都分不清嗎?”
歐陽子連眼尾都沒給他一個,仔細挑着藥材,漫不經心的說道,“明明死透了,身上都冷了……”
“那是在雪地裡躺着,才變冷的!歐陽子,你拿許桑榕煉藥,你叫我怎麼向娘子交代?”
歐陽子募的擡起頭來,一臉訝異,“許桑榕?公子爺你……”
慕瑾之沒看見歐陽子臉上的驚訝,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連聲道,“完了完了,這下娘子殺我的心都有了!歐陽子,你爲什麼不看清楚一點?本公子只是讓人把他送來這裡,想讓你給他喂點吃了能讓人忘記某件事情的藥,你怎麼就把他丟煉藥爐了呢?本公子和娘子的感情,好不容易有了進展,這下子簡直是走進絕路了!歐陽子……”
“能讓人忘記某件事情的藥?公子爺,你可真看得起老夫的醫術,老夫倒是有一味藥,能讓人完全失憶,但單單忘記某一件事,恕老夫無能爲力。”
歐陽子捋着山羊鬚,慢條斯理的說道,慕瑾之一個勁在嘀咕完了完了全完了,根本沒注意歐陽子說了什麼,就在歐陽子想着要不要提醒一下慕瑾之時,慕瑾之突然想起什麼,一手抓住一個藥童,冷冷盯着他倆,“今天藥廬裡發生的事,你們誰都不準說出去!否則,下一個被丟進煉藥爐煉藥的,就是你們倆!”
兩個藥童不過八九歲,被慕瑾之這麼一嚇,嚇得稚嫩的臉上血色全無,除了拼命點頭,連話都說不出了。
慕瑾之滿意的冷哼一聲,丟開兩人,凌厲的眼神射向歐陽子,“歐陽子,你給本公子記住,今天的事……”
“今天的事不要說出去嘛,老夫聽到了,你放心,老夫這藥廬裡的所有人,包括老夫,嘴嚴得很,絕對不會泄露半個字!不過,老夫不明白的是,不
就是一隻死熊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以往老夫也常用黑熊的屍首煉藥……”
“你懂什麼?許桑榕發現了本公子就是同和錢莊的東家,他覺得不對勁,來質問本公子,連猜半蒙猜出了本公子是岳父大人賭石被套的幕後主使者,這件事萬一讓娘子知道,娘子一定拼死也要和離,本公子怕他告密,點了他的穴位,讓人送來藥廬喂藥……不對,你剛纔說什麼?黑熊?煉藥爐裡的是黑熊,不是許桑榕?”
慕瑾之終於想起歐陽子剛纔說了什麼,一臉狂喜,目光灼灼的盯着歐陽子,歐陽子大不敬的給了他一個白眼,“公子爺,老夫沒有拿死人煉藥的怪癖,這隻黑熊,是你早上讓人送來給老夫煉藥的。”
什麼叫一念地獄,一念天堂,慕瑾之一下子爬出地獄,整個人狂喜得不知所措,“這麼說,許桑榕沒死?他在哪?”
歐陽子轉動藥架上的一個毫不起眼的罈子,藥架後面露出一個密室,許桑榕雙眼緊閉躺在一張牀上,看起來安然無恙。
慕瑾之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探上許桑榕的手腕,待聽到他和緩有序的脈搏,慕瑾之長長呼出一口氣。
歐陽子看他滿頭冷汗,心裡閃過一絲不忍,勸道,“公子爺,那件事,你一直瞞着也不是辦法,不如,和夫人坦白?”
“不行!娘子對我的信任本來就薄弱,這麼一來,我們好不容易回暖的關係,就會冷如冰點,娘子愛憎分明,不會原諒我的。”
“其實,老夫不懂的是,當初明明逼得文遠退親,公子爺大可以請媒婆上許家提親,以公子爺的財勢和樣貌,許老爺一定會考慮,將夫人嫁給公子爺的可能性很大,何必拐了那麼大彎,非讓李德利騙許老爺賭石,再以錢莊無存銀的藉口,逼他們離開京城?”
“本公子要的是萬無一失!就算許老爺看得上本公子,你以爲娘子是唯父母之命是從的弱質女流嗎?本公子要在娘子最脆弱無助的時候,如天神般出現,幫她解決一切難題,她就算沒有愛上本公子,也會爲了報答,答應本公子的條件。”
慕瑾之幽深的眸中,光華熠熠,如黑曜石般黑亮奪目。
歐陽子輕輕嘆息,語氣中頗不贊同,“以公子爺的風采,只需等上幾個月,一定能贏得夫人的芳心,何必那麼着急,用盡手段,以致現在騎虎難下。”
“本公子怎麼等得了?你沒看見嗎?就這麼短短几個月,娘子就招惹了司馬清熙和龍炎,若等上幾個月,恐怕她已經嫁給別人了!”
“那現在怎麼辦?”
歐陽子看着昏迷不醒的許桑榕,語氣淡然,卻透着一絲陰測測的寒意,“要想保住秘密,這個人不能留,要麼,殺之!要麼……”
他沒有說下去,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相信公子爺聽懂了他的未盡之意。
歐陽子彎下腰,蒼白消瘦的手指在許桑榕的皮囊按壓着,又仔細檢查了他的眼耳口鼻,似乎在驗收貨物,很快他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擡頭看向陷入沉默的慕瑾之,眸中浮動着變態的瘋狂和駭人的狂熱,“請公子爺早下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