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漓禾並未多問皇上找她所爲何事,也沒有任何猶豫,便隨着公公進了宮。
宇文澈如今還未出宮,此時此刻,讓她進宮面對一切,站在宇文澈的身邊,遠比她一個人在宮外要好的多。
只是,讓她有些奇怪的是,她此次被一頂轎子擡入的是後宮,並且,還是皇上寢宮的書房。
書房外,人煙稀少,也並沒有宇文澈的影子。
書房內,殤慶皇一人靠在椅子上,望着一個地方出神。
又是幾日未見,皇上的神色越發變得更差了起來,看起來,容顏較之蠱蟲驅除前,老了不止十歲。
聽到他們進來的腳步聲時,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是未聽到。
公公上前,似是怕驚擾了他一般,小聲說道:“皇上,太子妃已到。”
皇上這才擡起頭,看了看站在公公身後的孟漓禾,對公公點點頭:“下去吧。”
“是。”公公倒退着走出,走到書房門前才轉過身,將門關起。
孟漓禾默默的看着這一切,心裡卻瞬間瞭然,看來她的這個皇上公公是想單獨私下找她談吧?
那要談什麼,也可想而知了。
不過,孟漓禾還是按規矩上前行禮:“兒媳參見父皇。”
“平身吧。”皇上擡手示意,自己卻並沒有站起來的意思,看樣子一臉疲憊。
孟漓禾並沒有說話,只是將弓下腰的身子擡起,重新站直在皇上的面前。
既然是他要找自己談,就讓他先拋出要說的話吧。
皇上看了她一眼,主動說道:“你這麼聰明,想來朕找你過來爲何,你應該已經猜到了。”
孟漓禾並未否認,但依然道:“還請父皇明示。”
皇上嘆了一口氣,既然人已經請過來了,怎麼都要談下去,所以也直接說道:“如今外面的流言,以及朝堂上的形勢,你都清楚吧。”
“略知一二。”孟漓禾回道。
的確,她也只是道聽途說,具體有幾分真幾分假,她並不清楚。
宇文澈也半分沒有對她說過。
皇上皺了皺眉,瞬間也想到以兩個人的感情,自己那兒子恐怕不會多說什麼。
所以乾脆說道:“如今澈兒被我勒令閉關考慮,不得隨意對大臣們說出最後的決定。但是百官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朕請你過來。”
“父皇是請兒媳過來,讓兒媳幫他做決定麼?”孟漓禾嘴角帶着些冷笑,反問道。
皇上被問的一滯。
她的態度並不算好,但他卻有些心虛,甚至在她面前,擺不出任何皇帝的架子。
畢竟,自己這條命,說起來,是被她救的。
因此,嘆了一口氣道:“朕是個皇帝,也是個父親,如今這個局面,自然想要保護自己的江山,自己的孩子,朕知道這樣對你不公,所以,朕想和你談談。”
孟漓禾一愣,她來之前其實帶着濃烈的怒意。
畢竟,搞不定自己兒子,來私下找兒媳這種事,當真不是什麼值得發揚的好事。
只是,卻也沒想到皇上會在她面前,這樣近乎於低的姿態。
頓時,心也軟了幾分。
沒錯,憑心而論,站在他的立場,他想要護子的心情她可以理解。
只是……
“父皇,兒媳只想知道,這件事是陰謀還是真的預言,難道您不清楚嗎?”
聞言,皇上卻忽然笑了起來,也反問她道:“你覺得,此事朕清楚不清楚有用嗎?除非有證據,否則,你以爲朕這個一國之君,當真可以爲所欲爲?”
孟漓禾同樣被反問到怔住。
沒錯,一國之君,掌握着生殺大權,看似掌握着所有人的命運。
但,有那麼多的事,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當一個皇帝不難,當一個明君卻並不容易。
孟漓禾皺皺眉:“只要是陰謀,證據總會找到的。”
“朕也相信。”皇上點點頭,“但是時間不允許,此事在短時間內鬧的無比之大,朕已經一壓再壓,就是想要儘快找出證據,但是,還是被逼到了最後一刻。所以,朕找你來,並非讓你做決定,而是勸你同意。”
孟漓禾心裡微沉,有不好的念頭在心裡涌出。
“父皇要兒媳同意什麼?”
“同意朕廢除太子妃。”皇上開門見山,但看到她明顯變了的臉色時,還是趕緊解釋道,“廢除太子妃,但並非休了你,這段風口浪尖,你可以先去休養避避風頭,待事情查清楚,澈兒再接你回來,只要他心裡有你,重立太子妃,輕而易舉。”
孟漓禾眸光微閃,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爲,皇上會強迫她,那她大可以直接反抗。
畢竟,她絕不會隨便拿自己的幸福做賭注。
不到最後關頭,她絕對不會讓那些人的陰謀得逞。
然而,皇上卻已經爲她鋪好了路,甚至是目前看來最好的路。
一個皇帝,在沒有得到確認預言是假的之前,可以對她給予如此大的信任,當真已經實屬不易。
且這個態度,真的讓她一時間都有些心軟。
他一定也是很愛宇文澈的吧?
看她不說話,皇上慢慢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孩子,朕的這條命是你救的,如今這病殃殃的身體,你的表哥也一直在幫朕奔走配藥,如果不是沒有其他辦法,朕怎會忍心讓自己的救命恩人置於此地?”
孟漓禾愣住,原來表哥最近的時日都不怎麼在府,是在幫皇上配藥。
其實,皇上與他素不相識,他一個迷幽島主本就與世無爭,如若不是因爲她,又怎會這樣盡心盡力?
說白了,還是希望她可以受了他對皇上的恩吧?
所有人都對她這麼好。
可是,卻也有人處心積慮想要她死。
孟漓禾不由閉上眼,怎麼辦?
要妥協嗎?
可是,她並不願意和宇文澈分開啊,別說並不知道那一段時日有多久,哪怕是一天,她都不願意。
而且,宇文澈會同意嗎?
無數的糾結纏繞於心,孟漓禾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
皇上也沒有再催她,事已至此,還是需要她自己想清楚。
經過蘇晴的事,他已經十分清楚兩個人的感情,不會再用賜婚等手段,去做徒勞的事。
所以,纔給出這樣一條路,這已經是他所能給他們的最大保護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孟漓禾的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終於,慢慢睜開眼,下定決心開口:“父皇,兒媳……”
“報!”門忽然被推開,公公慌慌張張的走進,也顧不了自己打斷了對話,只是趕緊對皇上說道,“皇上,百官已經聚集在殿外,紛紛跪在了地上請願,請皇上和太子給出結果。”
孟漓禾眼睛一眯,就這樣着急麼?
皇上忽地站起,目光瞬間迸發出冷意:“你說什麼?百官……咳咳……咳……”
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顯然已經怒到極致。
公公趕緊過去扶住皇上,小心的順着他的背:“皇上息怒啊身子要緊。太子已經前去了,您莫急。”
然而,他這一句話,卻頓時讓皇上咳的更厲害了。
孟漓禾也是額頭止不住的跳了跳。
這句話難道不是火上澆油嗎?
現在的形勢,宇文澈過去,豈不是更讓人擔心?
以他的個性,哪裡是能容忍被別人所逼迫的主?
萬一一個反彈,做出什麼過激的事……
孟漓禾越想越放心不下:“父皇,兒媳想過去看看。”
只是,她這句話,對皇上來說,也不是什麼振奮人心的事。
她過去,那些大臣們怕是會更加激動吧!
皇上終於平息了這劇咳,站起身道:“朕去看看,你留下。”
然而,孟漓禾這種萬事衝在前的個性,又豈是個藏在後面的主?
趕緊說道:“不,父皇,兒媳已經做好決定,您就讓兒媳去吧!”
皇上的腳步一頓:“你……想清楚了?”
孟漓禾堅定的點點頭。
皇上眼神複雜的看了看她,最終還是點點頭:“好吧,一起過去。”
殿外距離書房並不算遠,但是以皇上的身體,也還是需要用轎子擡過去。
所以,孟漓禾也索性坐在了另一頂轎子之上。
轎子很快到達殿外。
孟漓禾悄悄從轎子裡旁邊的窗子處朝外望去,只見,百官跪於殿前,而宇文澈一人站於百官之前。
因爲身子背對與她,並不能看到他的面容。
但是,這身形,卻也讓她可以感受到,那股非同一般的怒意。
心裡咯噔一聲,還好來得及時,看這個樣子,宇文澈應該還未說出什麼結論。
前面轎子停下,皇上先被攙扶着從轎子出走出。
百官一見皇上前來,立即喊道:“請皇上儘快做出定奪!”
皇上臉色鐵青,走上前憤怒道:“你們這是逼朕?”
最在最前面的丞相率先說道:“皇上,臣等是爲殤慶國的江山考慮啊!皇上宅心仁厚,但此事猶豫不得啊!太子,皇上身子不好,還請您儘早做決斷啊!”
宇文澈面色冰冷,目光如刀般直射過去:“本太子不需做什麼決斷,本太子……”
“太子!”忽然,一個聲音在他的身後將他的話打斷。
宇文澈詫異回頭,只見孟漓禾從皇上的身後慢慢走來,頓時吃了一驚,她怎會在此?
百官們也皆是驚訝無比。
方纔,孟漓禾的轎子是在皇上的轎子之後,他們只注意到皇上下轎便開始磕頭,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人。
沒想到,竟然是太子妃!
竟然是那個可能會將他們的國家改朝換代之人!
頓時,將矛頭一併指向了她:“太子妃,皇宮這種地方,您隨便進出並不合適吧?”
孟漓禾的雙眼一眯,接着,卻勾了勾脣:“的確,沒有合適的理由,本太子妃的確不該來這皇宮,但是,若是本太子妃告訴你,今日,我是來告訴你們結論的呢?”